我们正处在一个世界音乐剧衰落的时代(5)

中国广西歌舞剧《刘三姐》(1978年舞台电影版)歌舞片段
一部写实歌舞剧历史告诉我们，无论是哪个时代，那些乍看鄙俗、粗陋的民间歌舞叙事，常常是某种新兴歌舞叙事样式的源泉。从上古的歌舞、诗经，到汉代歌舞百戏，乃至唐代歌舞戏、参军戏，以及更后的民间小戏、歌舞小戏和歌舞剧，在出现更成熟的歌舞叙事形态之前，均曾有一个不短的孕育、催生期。而产生于一切时期的民间歌舞戏剧的清新、质朴、大胆、率真，常常具有超越某些过度成熟的歌舞剧的文学价值。如果能够接受歌舞小戏、民间小戏、歌舞剧与音乐剧是一脉相承的写实歌舞叙事源流，地方戏曲也是中国各地写意的歌舞剧，那么，早已成为乡镇民众力和精神的粘合剂，并以此方式影响着老百姓的社会生活的这些地方歌舞戏剧，经过优化、升级，势必不仅成为当地旅游、婚庆、葬礼、节日庆贺和宗教等社会生活的狂欢，而且中国音乐剧一旦从中寻根，将表现出巨大的产业生命力。
这才应该是属于中国人自己的歌舞剧盛世。
当年，理查德·罗杰斯和奥斯卡·小哈姆斯坦看中了林恩·里格斯(Lynn Riggs)的话剧《丁香花开》 (Green Grow The Lilacs)。由于遭到各自原来创作伙伴的拒绝，两人决定合作，并将其改编为音乐剧《俄克拉荷马》。但这个主意同样遭到好友们的一致否定。罗杰斯和小哈姆斯坦决定用一首抒情歌曲开场，而不是传统的歌舞热闹场面，而且，这部乡村题材故事中，没有漂亮的群舞女郎，没有世俗的插科打诨，没有明星加盟，他们的好友均认为观众会无法忍受这一切。最后证明两位大师的大胆突破是正确的。《七对佳偶》也是如此，作为一部讲述七新娘巧配深山沟里七兄弟故事的剧目，当初创作团队也认为无法让孤陋寡闻、整年不洗澡的农村青年跳起来，唱起来，但最终完成了这一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中国音乐剧人的眼光不应该每天盯着百老汇和伦敦西区，而应该像成熟的稻谷一样，弯腰下沉接地气，时时刻刻面对自己脚下的黄土高坡，面对眼前的乡村田野。“在荒野中，生命体会被降解，但在这永恒的毁灭中，自然又能极有秩序地自我聚集成新的生命体。大地杀死了自己的孩子，这似乎是一个极大的负价值，但她每年又生长出一轮新的生命，用以代替被杀者。大地这维护生命的生发能力，既是最具野性、最惊人的奇迹，也是最完美的奇迹。”音乐剧“走向荒野后，能在那里找到丰富的体验，这体验可以是孤独和宁静，也可以是对自然的敬畏，或对自然的神秘、广阔与美的体验。在欣赏和感受自然中各种气息、景观、声音和令人惊奇的事物的同时，懂得崇尚自然敬畏生命的真理。”(李振纲、李娜：走向荒野:天地之美的现代回归——罗尔斯顿的生态美学，《河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1年8月第36巻第4期)。
所以，“民族的根在哪里，中国音乐剧就在哪里”，“黄土高坡”或“乡村田野”创造并赋予了中国音乐剧落地生根的无限之美。这是一个台上台下、天上人间皆大欢喜的信念，其他都是云雾，都是纠缠和妖娆。
写实主义的歌舞叙事和写意主义的歌舞叙事是数千来以来中国传统歌舞剧如影随形、逐步走向成熟和规范的企图，就现代化而言，至今都没有完全成功，但都成功地留下了自己的丰厚遗产。所以，中国不是一个现代音乐剧强国，但一定是歌舞叙事资源最丰富的国度。另一方面，无论中国的资源多么丰富，假如不按现代叙事音乐剧的美学标准加以整理、优化的话，它给予歌舞剧现代化的利益还不如那些歌舞叙事资源少，但整合得条理井然、分类清楚的欧美诸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