馍馍篮子(2)
2024-01-19 来源:你乐谷
父亲和几个堂叔早就搭对好了自行车——得需要每人一辆,为此往往需要先借好别人家的自行车。我和弟弟妹妹以及堂兄弟们就分别斜坐在自行车的横梁上(有的为了防止年龄更小一点儿的孩子被颠下来,会在横梁上驾一个木制小板凳)。而车后座是绝对要空出来的——这相对舒服的“宝座”当然是留给“馍馍篮子”的——不管用什么包裹,都一准的方方正正,好像唯有这样才看得出对这次出行的重视,然后再用一条干净的麻绳把篮子规规矩矩摽在后车座子上,再用手抻抻拽拽,试验一下它是否会在颠簸中歪斜而影响了美感。
一切都收拾好了,父亲和堂叔们的自行车队就浩浩荡荡出发了,最抢眼的绝对是车后座盛装打扮的“馍馍篮子”。
记忆中,去老姑家,从我们马桥村出发,途经郭庄镇一路向北,穿过一大片已经干涸的磁河沙滩地后,还要再走很长的路才到。那时的交通,不提也罢,反正等到了老姑家,父亲和堂叔伸手把我们揽下车放到地上时,我们自己是根本站不住的——冰天雪地里的漫漫颠簸,一种蚀骨的寒,从我们紧紧扒住着车把失去知觉的小手儿一直侵到四肢百骸,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怎么就那么冷!一双脚,甚至包括整个小腿,已经麻木到用改锥扎都没有感觉了,更遑论稳稳地站在地上。尽管围着围巾、穿着“棉猴”,但是一双耳朵也好像不存在似的。所以我们往往是先被大人们抱进屋,脱了鞋子外套,把各个部位揉一揉、搓一搓才能缓过来,也因此在半路把鞋丢掉而不自知更是常有的事。
印象中,老姑高高的个子,慈眉善目,说话的声音尤其好听,或许是因为掺杂了外县的声音吧。突然就想起了那句:“女人无故乡。”是啊,由于远嫁,连乡音都不属于自己了。
在老姑家,可以吃到几样可能在自己家永远吃不到的美食。因为是过年,肉肯定是必不可少的,其他吃食都已忘记,我只记得我最喜欢的是老姑家的一种嫩粉色的香肠,在那个年代,当真是一种罕物。而其实最让我们兴奋的是我们每人可以得到三毛钱的压岁钱——从接到手里那一刻就紧紧攥着,直到回家。当然,期间也会偷偷展开无数次来确定这是不是真的。这笔钱可以让我们炫耀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可以延续到年假开学,羡慕着其他同学的收获,也同时被同学羡慕着。
到了妹妹厂里,女儿还在问:“你说的是真的吗?我现在开车拉你和我姨去一次那个老姑家,带上一个‘馍馍篮子’怎么样?”妹妹笑着说:“这还用怀疑啊,那会儿串亲戚大多都是这样的,也有人家赶着马车串亲戚的,那就舒服多了,可以铺盖着棉被。但那会儿的马啊、牛啊的好像比人金贵,都还指着它们种地呢。再说现在也没有筐子了,包不成‘馍馍篮子了’。”
好像是我上了初中,老姑去世了。我们就再也没去过。现在听女儿这样一说,还真想再走一走那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