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陈忠实

女 性
我无意于刺探陈忠实的隐私。对陈忠实这样的一个以道德形象为立身之本的长者，社会闻达之士，任何有失其面子的念头我也会自断，否则便是有意伤害，是造孽，要受天罚的。
然而对陈忠实这样一个以文学业绩为安命之途的作家，回避他与女性的关系似乎严重不足。我意在分析他对女性的态度，没有别的。我以为陈忠实对女性的态度，不仅仅可以反映他的一种品质与修养，而且可以折射他所在的文化背景及其他所在时代的文明程度：自由或禁锢，解放或压抑。
我十分热爱的孔子和歌德，对人性都有透彻的观察。孔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歌德说：“哪个少年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尽管角度不同，重点有异，然而他们都指出了人有，包括男性对女性有强烈喜欢之意的天赋。也是的，如果男性见了女性都无动于衷，手足冰凉，那么这个世界上的人类大约早就消亡了。
以男性喜欢女性的天下通心，我以为，陈忠实当然喜欢女性。此乃基本原则，我的把握不会有错。然而陈忠实在其文章中几乎没有表白过对女性的温情，在口语中也几乎没有。初恋是人生的精神盛宴，作家无不以豪华之诗展现之并以为得意人生，但陈忠实却似乎从来没有对这一道大菜的回味。不过如斯种种，都不能证明他对女性缺乏温情，也不能证明他的初恋空空如也。
陈忠实对女性并非不敏感，也并非不会发现女性的亮丽。初中不得不休学，年轻的女老师很是惋惜，便送他回家，并安慰了他。看到年轻的女老师为他哭了，陈忠实立即低下头，用脚踢着一块瓦片。这固然是一种分散注意的技艺，以防自己突然嚎啕起来，因为年轻的女老师的泪水己经使他销魂。不过这何尝不是在躲闪年轻的女老师的一种足以让他眩晕的美呢?少年陈忠实知道她是温柔的，妩媚的，也发现了她泪水晶莹的忧郁的眼睛，然而他毅然回避了。几年之后，陈忠实已经是一所中学的教师，二十出头了，带着一篇散文到一家晚报社的文艺部去向编辑请教。在这里，有一位男编辑，也有一位女编辑，陈忠实感觉年轻的女编辑非常漂亮。对这样一位女编辑，陈忠实竟然只能一看，不敢再看，也没有向她请教，更没有让她留下姓名以便联系。时光如流，陈忠实一晃到了中年，具欣赏美的勇气了。
有一次开会，他见到晚报社文艺部李焱，一问才发现她就是当年他不敢再看的年轻的女编辑。他现在有胆再看了，李焱也依然漂亮，不过此再看与彼再看的意义完全大异!
这便是陈忠实对女性的态度，很可爱，不过也有一点让人难受。堂堂壮汉，到底为什么不能大方一点呢?
陈忠实不会对女性一直是害羞的，怯场的。岁月和世事改变了他，他也大方了，甚至潇洒了，并得以具勇气欣赏女性。陈忠实认为，他的改变，关键原因在于社会的发展。这是对的。
男性对女性的态度，大约可以归为三类，一类发乎于情而止乎于性，二类发乎于情而止乎于情，三类发乎于情而止乎于礼。陈忠实应该是属于发乎于情而止乎于礼的彬彬君子，认同礼，并践行礼。也许他还会更严格地要求自己。然而他是否有柳下惠之功力，或是比柳下惠还僵化，无法妄测。
关中乡村，其庭院以聚，相互为邻，这有利于彼此帮助和照顾，也有利于彼此监督，所以没有不夹着尾巴生活的人，尤其害怕发生风化问题，因为这会臭你方圆十里，臭你子孙三代。好事不出门，瞎事一溜烟，此乃关中方言，也为关中民俗。关中也是一个儒学熏染之地，宗法乡约，皆以有形或无形的方式警告你，使你明白万恶以淫为首。陈忠实在这样一个文化背景之中成长，当然会思考对女性采取什么态度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除非自己不要前途了。
还有家教，它的主要内容显然是关于道德的，而且会像防火防毒一样防情之乱。陈忠实很清楚父亲的希望，也很清楚父亲的严厉，所以不合于礼的事情，包括他与女性的来往，如果不能纳入礼的系统，那么不会容忍。父亲是祖居老屋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