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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之亲(3)

2024-01-19 来源:你乐谷
我在2013年的日记里还记录了一段亲属去世的事情:
又是一个周末,照例给老家打个电话,母亲不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柔弱、小心,道出了老家这几天的实情:三月初六(2013年4月15日),美国波士顿连环爆炸案的那一天,是我本家的二奶奶发丧的日子,享年91岁。当天晚上,她卧病在床的大儿子根虎(我的二大伯)去世,享年69岁,跟着他的母亲一起走了。第二天,三月初七(4月16日),我老姑的大儿子、我父亲的姑表兄弟、我的峰娃叔,也走了,享年68岁。一大家人,转眼几天之内,三个人去了另一个世界,让人伤心、悲痛、唏嘘。
上一次,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我二爷去世发丧的前一天晚上,我的三爷爷在看完了自家办丧事请来的乐人吹打表演后,一觉不醒。第二天,等着出殡的亲人们唤我们几个去喊他,发现他在温热的被窝里身体已经僵硬。这是个怎样的结呀,农村中对逝去老人的悲痛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伤心只属于那些最亲的亲人。生活应当是我们珍惜的一种经验,而不是要挨过去的日子。
逝者已去,生者保重。
…………
生命就像走过四季,春生、夏长、秋去、冬来。每当秋风乍起,总有片片黄叶飘落,它们生于泥土,也归于泥土。人生莫不如此,生老病死皆是自然规律,亲人们与我们一起生活,直到最后归于泥土,都是自然的人生旅程,不一样的是源于血脉的亲情相连。因此我相信,不在之亲或许一直在某个地方悄悄地护佑着我们,他们是我们的过去,我们是他们的未来,他们是我们根植的泥土,我们是他们结出的花和果,他们放逐我们去更加广远的天地,去寻找那些曾经向往的生活。天地无常,我们总有一天会失去他们,可我们不用害怕,我们有一个永远不会放弃、不会被人夺走的梦想。生命就是如此,千百年来叫作时间的东西,现在还被叫作时间;千百年来骨肉亲情割不断的东西,如今我们依然感念不忘;感念的内容或许变了,但那些不舍的情感却始终没有改变。亲人逝去,像是给后世之人的成长留下了空间,他们离开的那一刻,一代一代人就长大了一截,担当起了传递给他们的责任和角色。
这个世上,一直有叫祖父父亲儿子的人,一直有代际相联的亲情在延续。
亲人们走后,房子总会空落落一段时间,只有回忆才能填满那些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很多事始终忘不了,它们像地里的茅草,稍有风吹草动,便来回摇晃,荡起我心中的涟漪……
那些他们亲手植下的果树,是留给儿孙们的礼物,每当想起他们时,树上那些烂漫的花就变得清香而苦涩,而我们终于没有了他们的一丝信息,原来熟悉的也都渐渐消失在时间的流转之中了。亲人们总是在不知不觉间从我们的周围和视野中悄悄枯萎和消失,老祖母,我没有能力给她幸福和物质上的供养,她便早早地离开了;祖父祖母,我也没有给他们带来欢乐和富有,他们带着忧心与牵挂离去,没有见到由我们这一代的努力给家庭带来的转变,他们一定是忧心忡忡地担忧儿孙们能否出人头地、出息起来,尽管他们并不奢望能享上我们带给他们的福。外祖父外祖母去世时,我远在异乡,没有见到最后一面,与他们还算体面的一生相比,他们经历的病痛和生命终结前的煎熬,总让我唏嘘不已:他们勤劳一生、淳朴为人,生养了七个子女,又有十八个孙辈,生活的艰辛和终年的劳作已经耗尽了他们的生命,到了遥远的天国,愿他们可以好好休息了。
父亲走时,更是个遗憾,仓皇辞离,未及赶上,视为终生一憾,写下许多文字缅怀,日后还会续笔,以此救赎,聊作慰藉。
在老家,逝去的人原本都有一座像馒头一样堆起的坟头。早些年前,清理乱占耕地,都平掉了,地上一马平川,长满了庄稼和青草,什么印迹都没有了,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想,他们正好可以安然地在地下长眠了,再也不受别人打扰了,谁也找不到他们了。许多年头都是一样的,麦子青了又黄,黄了又青,变化的仅仅是年龄和身边的人。离乡多少年了,我已很少吃到这片田野上的粮食,很少喝过家里旱井蓄的雨水,对这里的事情也日渐陌生,多年以来,我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两件事上,谁离去了,谁出生了。每隔一段时间打电话给老家,总会听他们讲起村里的人和事,谁家老人没了也就成了需要提醒的事。一说起谁谁谁没了,我的脑海里就开始飞快地回想他们在世时的模样,然后在心里空落落地把这个人搬走,意识里默默念叨,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印象里,老家巷口闲坐在墙根下晒太阳的人,一年年总会有人消失,接替他们的人每天又继续在日头下面打盹闲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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