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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之亲(2)

2024-01-19 来源:你乐谷
我的老祖母,老家叫老娘,她来自遥远的山东,她去世后,牌位上只留下“先妣崔氏”四个字,而更多的印迹永远烙在我的记忆之中。老娘是地道的山东人,她有长寿的基因,但她的去世是个意外,终年83岁。本来她可以活得更长一些,但在那个年月这已经算是高寿了。老娘在世的时候,我们家早已四世同堂,我是她诸多重孙中的一个,她是我出生后家里逝去的第一个亲人,但我那时还小,不会表达对亲人的亲情割舍。老娘的死,使我第一次对死亡产生了近距离的恐惧。埋她的很多场景我记忆犹新,忽然一天她就不在了,忽然一天你的家里就出现了许许多多与你不相干的人,他们把她放在早已准备好的棺材里,热热闹闹地埋掉了。老家人讲究,认为安葬老人的天气与子孙对他们的孝敬程度有关,安葬老娘那天是个好天气,老天给足了我们这些孝子贤孙面子,可是我觉得我不配,一直到现在我都觉得我们可以让老娘活得更好一些,活得更长一些。
那天,我们换上孝衣,白花花地跪了一大片,不知磕了多少头,谢了多少恩。帮忙的人们似乎更高兴一些,像是参加一个聚会,而我的确伤心于一个经常能见到的亲人再也见不着了。
老娘的离世似乎是一个不祥的开始,我的生命里从此再也无法阻止亲人们日渐衰老和离去。高中时代咣当一下过去,我的两位重要的亲人——祖父、祖母在我上高中期间先后离世,那时候我已不是老祖母离世时那个尚不懂事的孩子了,高中时期的我已对生命的开始与结束有了自己的认识,但那种亲情的割舍依然让我悲从中来。祖父自幼被狼抓瞎了一只眼,他生性倔强、个性刚强、宁折不弯,是个正直、干净而又内心强大的人。他见不得人世间的阿谀奉承、偷奸耍滑、软弱苟且,一生光明磊落,是个堂堂正正的人。祖父生前并不喜欢我,但我却敬爱和敬重他的人品和性格,对于他的离去我非常悲伤,甚至在他离世后多年,每每想起也不由得无言落泪。祖父瞎了一只眼,并不是他的错,但身体的残缺可能或多或少影响到了他的内心世界。他终生不照相,关于他的面貌形象我们只能从记忆中回忆,然而随时光流逝,亲人们的面容也日渐模糊。
有一次,我们竟对祖父到底瞎的哪只眼不能定论,是左眼还是右眼,大家莫衷一是,我不知道是我们这些活着的子孙健忘还是冷漠,抑或是岁月无情摧蚀了记忆,其实在我的心目中祖父一直是个完好而健全的人,他没有少什么缺什么,是一个值得尊敬和怀念的人。祖母的离去也十分突然,就像她活着的时候一样不愿意连累哪一个儿孙,说走就走了,走得没有一点儿征兆。祖母合棺那天,父亲让我再看祖母一眼,我摸了摸祖母愈加瘦小的躯体,已经冰冷僵硬没有了温度。我清楚,小时候那个经常给我饭吃,我病了时为我揉搓,总是用一双忧愁的眼睛操心着一家老小的祖母已经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希望她在那边能够开心一些,希望我们的成长和成功能让她在天之灵得到些许慰藉。
参加工作之后,外祖父和外祖母相继去世。与祖父祖母走时的干脆、决绝相比,外祖父、外祖母经历了病痛的折磨。他们在世时是母亲的牵挂,他们走后又成为我们长久的回忆和慨叹,辛苦一辈子也没好好享几年福啊。亲人在世时眼巴巴地希望后人早点成人,接力持家,光宗耀祖,然而成长有时候也意味着失去,亲人们的离去总是与又一代人的成长紧紧相连。老祖母去世时,弟弟刚刚降生,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先后去世的时段,正是我求学、高考、工作的关键时期,父亲去世时,儿子又在准备高考。我们经历的成长总是伴随着亲人们的离去,一个结束或一个开始,无奈离去或无法挽留,都是我们生命中清晰而痛彻的痕迹。每一代人的成长都可能是痛楚的,只因那些最为深刻的经历总是发生在痛感最敏锐的时刻,而我们在生长阶段的安静与从容,总会被成长的需要和命运的转折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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