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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冬修水利(2)

2024-01-18 来源:你乐谷
 
我的球鞋与裤腿上都粘满了黄泥巴,进屋时换了双干净的鞋子,免得踩出一屋子黄泥巴脚印。爱人坐在桌对面,反复说:“你冬修水利也不是急的事情,刚刚受凉病倒还没恢复,慢慢来。”她把我挖这条长不过20米的小水沟称作“冬修水利”工程了。我们刚来山间筑园时,她那时在省城的几十亩工厂园区虽然典当出去了,还有许多后续麻烦事要处理,经常不在山间。我凭想象把山间园子这里弄个小池子,那里留块圆圈挖下去。
 
她做工厂习惯了平铺直叙,曾在办公楼前紧邻大路边建造两千平方米的诺大广场,当时很多人说她把这么黄金地面做广场太可惜了。后来接手那块地盘的主,现在广场上云集两千名学生都不嫌拥挤。她说过我多次,这么小的园子都快有“五大淡水湖”了,就缺长江、黄河了。立冬前一天下午,我将承接整个园中流水的蓄水池抽干,几年间放养其中的各类鱼,还有十多斤泥鳅,水干见底不见鱼虾,冻得我夜间翻江倒海,病倒在床。她对我“冬修水利”的事情内心是反对的。
 
我稍微能爬下床时,便继续在园内挖“文溪”。她拿我没办法,便拍了段视频传给我的同窗好友孙叶青看,叶青回复三个字“复活了”。我入空山后,他来过山里十多趟了,每次来住三两天,他对我爱人说,“我们这个同学发起狠来最舍得折腾自己,吃得了常人吃不了的苦。他在山间修行,不管能不能成仙得道,且由他折腾去吧”。昨天下午,爱人带我去附近莲花小镇看那里的水沟模样,可能借机拉我出去走走,轻松半天。路上她劝我说,你老玉哥活着的时候,经常说你有福不会享,累得比山里民工还民工。是的,那时与我毗邻的书法名家张兆玉老哥每次看到我戴顶草帽和民工推板车拉石头,便说我,你家屋后就是葫芦塘,听着像“福禄塘”,生命到了这个季节要学会放下,享受生活。
 
 
其实,老玉兄说归说,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里特别惜时如金,每天凌晨四点即起临贴、书写作品,稍远点的地方力邀他去玩,他也舍不得花费一天半日时光。去年12月6日,老玉兄在书道人生最好的时候溘然长逝,我在当天和泪写的怀念文章《不要您醉 只要您还》中末尾写道:“江水长,冬草还未黄,有鸿雁飞过老玉家门前芦苇荡。天苍苍,泪茫茫,老玉哥今天去了远方。叩问苍天,琴声为何忧伤?我们多么想能再有机会把酒喝干,绝不会再给您老哥斟满;我们不要您醉,我们只要您还!”今又入冬,鸿雁依旧飞过老玉家门前芦苇荡,我在寂寞中挖沟,雁过也,正伤心。
 
3
那天,我们徜徉在莲花小镇,晒着初冬的暖阳,我拿唐朝贾岛《剑客》诗中“十年磨一剑”来说事, 用十年时间磨一把好剑,比喻成就一项事业必经许多年刻苦磨练。我在山中挖的是条小得不能再小的水沟,又何尝不是在我的心海里寻觅一条“文溪”?我没把这些想法掰开来说,免得她说我尽聊些玄而又玄的东西,在山野间劳动改造才几个春秋,未入佛门,还踏进了神殿呢。
午饭后,我爱人开车走了,我照例没午休,将附近农民送来的菜秧子栽进地里,每棵菜秧边都抓一小把深秋时烧的灰粪土。正栽着菜,忽见她又回来了,说:“马上有人送车子来?”我惊问:“什么车?”“你的宝马车。”她调转车头走了。我在山里没收成,要车何用,再说哪来的钱买这么好的车?正忐忑不定时,一个骑摩托车的师傅到我园门口说:“你的车子来了。”他从摩托车后座上搬下一辆工地上用的小推车,说了句:“轮胎气打足了,很好用。”也好,我在山中一个人的冬修水利工地就缺这台大型设备了,有了这“宝马”助阵,当天下午运碎石头的效率果然快多了。
 
南飞的鸿雁一队队从我园子上空飞过,夜晚寂静的山野间没有一丝丝声响,我像在等待一种这些日子熟悉了的声音。果然,大雁的叫声穿越夜空而来,那声音遥远悠长,不像是大雁在叫,倒像是疲倦极了的大雁长长呼气时哈出的声响,很揪心。白天“雁过也,正伤心”,触动过我的心弦,这夜色沉沉间又看不清飞过的鸿雁可是“旧时相识”?便又平添了一丝忧伤,亦或是悄然掘开了潜藏在心底某一条河流里的忧伤,是夜梦里,我竟然伤心哭泣,哭醒后,仍止不住的抽泣着。壮士腰间三尺剑,男儿腹内五车书,古人“十年磨一剑”,我在山间“冬修水利”,于寂寞清寒中煮山间日月霜雪,能不能烹饪出世间锦锈文章来 ,还是个未知数。想到这,我随手给孙叶青同学发了句话:“折腾吧,反正我们都无法活着离开这世间”。他忙回了三个字:“怎么了?”我这才止住抽泣,缓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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