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记】马湾的变迁

人生第一份公职，是当马湾乡事委员会委员，年约十八九岁。
马湾是香港新界一个岛屿，面积约0.96平方公里，原本是渔村。马湾旧村有超过200年历史，岛上居民主要以耕作、捕鱼和晒虾膏维生。随着1997年通往大屿山赤鱲角机场的青马大桥落成，大地产商在该处大兴土木，2000年初，在岛上东湾附近建成私人住宅区珀丽湾，并设有马湾公园，以充满宗教色彩的诺亚方舟为主题，内有博物馆及度假酒店，马湾穿上新装。
跟马湾的渊源是已故的奶奶在此独居近10年。她性格孤僻，一个人住在贴近码头的两层高石屋，前后门终日常开，大街上人来人往，她却少有跟街坊打招呼。我们则视此作度假屋，星期日如无特别节目便往马湾跑，夏天往东湾海滩晒太阳玩风帆，冬天则去爬山，家父家母必定在奶奶家隔壁的士多(港式名词，指卖汽水零食的小店)打麻将，二人分打两台至日落西山，一家人去至爱的“辉记饭店”吃过丰富晚饭才乘街渡(接载乘客的大木船)回深井码头的公众停车场取车，捧着吃得饱饱的肚子打道回府。
马湾乡里情浓，邻里关系十分好，每次去都由街头叫叔叔、阿姨叫到街尾，成了半个马湾人，因此父母亲十分放心我和妹妹在岛上活动。我应村长邀请，加入乡事委员会当委员，后来随着奶奶病逝，已少有踏足马湾。
从前往返深井和马湾唯一交通工具是乘街渡，只有一艘，没特定时间表，坐满便开船，不停往返，如遇上船刚开走，便要站在简陋的码头干等。我们跟街渡船主稔熟，为免浪费时间在码头候船，会打电话给船主通知我们什么时候到，他便待我们抵达才开船。今天去马湾已可从青马大桥旁的一条支路驾车去，但因马湾地方狭小，只限有特许通行证的车辆驶入，木船街渡已成昨日黄花，取而代之的是新式渡轮，上船地点不再是深井，而是中环或荃湾。满载青葱岁月回忆的故地面目全非，就如逝去的青春，不可及，不复再。
马湾的原居民卖地成为小富翁，不是搬迁到市区去做城市人，就是移民外国。在美国洛杉矶环球影业的片场曾偶遇马湾一位土生土长的原居民，他们一家六口卖地后举家移民美国，一笔巨款改变了他们下半生。
幸而老字号“辉记饭店”继续营业，店面和食物不变，保留马湾仅余的昔日面貌。老板辉叔老当益壮，仍亲自做主厨，他炮制的海鲜餐和小炒，连香港第二任特首都舟车劳顿来品尝。那些年奶奶、父母亲生日，或节日庆祝，都在辉记叫一大桌菜肴，大快朵颐。他的烧乳鸽皮脆肉嫩，只此一家。
近海吃海，马湾渔民天天有渔获，鲜活鱼虾蟹除供应酒家食肆外，会将捕获的虾毛(幼虾)制成马湾名产：虾膏，虾膏炒通菜是我至爱之一。每到夏天，灼热的阳光最适合晒虾膏，整个马湾都笼罩着阵阵咸香虾膏味，晒虾膏工人日薪70港元，相当可观。一年暑假想赚取零用钱，跑去当晒虾膏暑期工，在烈日下跟虾膏一起暴晒八小时，几乎变人干，更晒活了面上的雀斑，接过70元工资，立即辞职。
是时候要回马湾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