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称心如意地焚烧自己

81
 
在路上，一抬头，一片沉甸甸的水泥般的绿中，浮现出星星瓣瓣的红，像是绿的附庸，却由于鲜亮，反而愈加耀眼。仿佛全部的绿，只是为了成全这一串红。而这点红，若无我这一次不经意的抬头，只会湮没在绿中而不自知。绿和红没有眼睛。我有，但并不能因此抬高红或贬低绿。绿还是绿，红只能红，我也只是一个我。
 
2023-03-26
 

82
 
他们惧怕寓言、神话、传说、词语、语言以及喉咙。归根结底，他们惧怕人。
 
远古时期，当普罗米修斯盗来火种交给人类，世间飞禽走兽便开始惧怕人。归根结底，它们惧怕的是人执掌的火。
 
火摧毁喉咙、肉体、知觉、痛苦、森林乃至人类自己。人类更懂自身，知晓什么样的地狱，适合什么火候。他们对火的钻研，达到了无痛境界。于是为我们每个人都备下一座贴身的地狱。我们称心如意地焚烧自己，以抵达最终的归根结底的地狱。
 
2023-03-26
 
 
83
 
我回避或厌倦故乡时，便无法书写。那片土地带给我结实的记忆和无法抹除的经验。哪怕我在城市生活一辈子，都无法取代乡土。有时，我憎恨这种无奈；它让我的写作变得过时又乏味。可每当我绕过故乡去写作，笔下的人物实在让我心虚：它们被我强行制造出来，执行我的意志，却不负责自身的命运。
 
对此，我有两个解释：一则，我过于才拙，无法阐释此时此刻发生在我身上的时间的象征和物理的流变；二则，我从未走进任何一座城市，哪怕我在外生活一辈子，都离不开那座贫瘠的村庄。它甚至没有一条像样的沟渠和一件有意味的凶杀案。我预感这个问题会纠缠我一生。向巴尔扎克求救，他有些许机会拯救我。但还不够，远远不够。不过，我不会因此否定自己，不然就是对手头的《幻灭》的背离。吕西安就是我。这是此刻文学对我的唯一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