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只买一块月饼

雨从下午一直就没停，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她煮了小米南瓜粥，炒了一个醋溜豆芽，按照抖音视频里教的简易做法，在电饭锅里炖了排骨，排骨一共六块，是她在鲜肉店里跟店员计较了半天才买的，人家嫌她买的太少，不肯只卖给她肋排，店员说：“我们从来没这么卖过，都是肋骨跟脊骨一块儿卖的。”但她坚持只买肋排，买两根。店员最后说：“你要非这么买也行，那价钱就得涨五块钱。”
她说：“涨就涨。”其实她早就计算好了，就算是每斤涨上五块，她也多花不了多少钱，因为她买的少。
店员没办法，撅着嘴用刀拉了两根肋骨给她。
小米南瓜粥，一盘醋溜豆芽，一小碗排骨，这就是他们的中秋晚餐。她在桌前等着他回来，他微信留言说的“十点半之前，准回家。”
要在平时，他一般是十一点多才回家的。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五年了。每天下了班之后，他都去干代驾。
只有逢节日的时候，才早回来。他们只过三个节：春节、中秋，结婚纪念日。
说是三个，其实是两个。
因为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和中秋是同一天。
她还有一个期待，那就是等他的月饼。
而且，这么多年了，过中秋，他们坚持只买一块月饼。
多年前，他们结婚的时候，在这座城市里没车、没房。他在市郊的一家化工厂做技术员，她在一家私营企业做会计。一个三十多平米的一居室，他们租了五年，然后才贷款买了现在的房子。
买了房子之后，他们比以前更加地节衣缩食，每一分钱都是计划好了才花的，每一分钱也是不允许浪费的，哪怕是一根发黄的菜叶。
别嘲笑他们，也别觉得他们可怜，瞧不起他们。他们就是这样的人，都来自农村贫困的家庭，干着平凡的工作，只有一份平常的收入。天下，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
为了早一点还清房贷，他晚上去干代驾，她利用业余时间，帮好几家小公司做账。
他们最怕的就是过节了，他们不能像别人那样大买特买，也不能像别人那样风风光光地礼尚往来，除了给父母简单的表示之外，他们过节，过到极简的程度。而给父母的表示，也无非是拿单位发的福利来代替，单位发什么，就给父母孝敬什么。好在，父母们也都不挑他们的理。
但过节总还是要有个过节的感觉，要么生活实在太苦，也太无味了。
月饼，虽然并不实用，也没什么营养，甚至成为昂贵的奢侈品，形式主义。但这种必要的习俗，还是不能免的。他们买，但只买一块，两个人尝尝味道，就算是过中秋节了。
敲门声响了，他穿着雨衣进来了，从怀里掏出一个塑料包，塑料包里是一块月饼，包装挺不错，还是个大牌子。他递给她，她接过来。
她把月饼放到桌上，等一会儿吃完了饭，他们一块儿分享。
她说：“累了吧，天又冷。你喝两杯吧。”说着从酒柜上帮他拿下来那半瓶当地最廉价的白酒。
他说：“好，喝两杯就喝两杯。”
她又拿过一个玻璃杯，帮他倒上，然后把盖在锅里的菜端上来。
他喝一口酒，辣得咂一下嘴，皱一下眉头，她快速地把一块排骨夹给他“按照视频里做的，你尝尝，对不对味。”
他笑了一下说：“行呀，长本事了！”
他咬了一口，咂么了一下滋味说：“恩，真不错。”
她也满意地笑了。
这顿晚饭，吃得平常，安静，而幸福。
收拾好碗筷之后，她去开热水器，烧水，一会儿好洗澡。他仰在沙发上刷一会儿手机，等热水器定温定时器响的时候，就洗澡。
她走过来，坐在沙发上，也拿起手机。
他转头对她说：“分月饼吧，不吃月饼，不叫过中秋。”
她去餐桌上拿那块月饼，说：“还是大牌子呀！多少钱一块呀？”
他说：“六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