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儿背后之洗衣服（3）

小孩子盼过年，能穿新衣服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在大人眼里，初一不走亲戚不待客，换上新衣纯属浪费，还是等初二换上才能派上最大的用场，才能干干净净显得有面子。
初二，我们终于从里到外、从头到脚换上了新崭崭的衣服，那换下来的旧衣服到哪里去了？小时候的我自然毫不关心，只是长大后才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换下来的衣服被妈藏起来了。
对，是藏起来了，必须得藏起来。过年呢，家里人来客往的，放在明面上太影响观瞻了。那就得收到看不见或者不容易看见的地方，可不就是藏起来了吗？
怎么藏也是有讲究的：罩衣罩裤衬衣衬裤，团成一疙瘩，塞进大铁盆里，放到院子的某一个角落，再在上边盖上东西，让人看不出来里边是脏衣服，等抽出时间再洗；棉衣棉裤的待遇就好些，叠得整整齐齐，摞在纸箱子里，过完年晒晒还要穿的。是的，过完年，新棉衣新棉裤就要晒晒收起来了，旧棉衣旧棉裤就得接着穿了。到明年，今年的新棉衣就成了明年日常穿着的棉衣，过年前再做一身新的，就这么周而复始。
初二自家待客，那得忙整整一天。初三所有孩子就跟着爷爷奶奶爸爸一起去舅爷家（奶奶的娘家）拜年，家里只留下妈妈一个人。妈会松一口气吧，终于不用张罗一大家子的吃喝了，一个人可以休息一天了吧。
根本不可能。
下午走完亲戚回到家，后院晾衣的铁丝上搭满了衣服。这还远远不够，院子里大树的腰身上还纵横交错地绑上了绳子，绳子上也是满满的衣服。
年年如此。
我终于长到不愿意跟着大人走亲戚的年龄了。那年初三，我跟妈呆在家里。
早饭后，走亲戚的一大家子出门了。妈收拾好厨房，给大铁锅里倒大半锅水，灶洞里塞进劈柴，准备烧一锅热水洗衣服了。
那时候天真是太冷了，用冷水洗衣服真是刺骨，但大人常常嫌麻烦不想烧热水，甚至家里的柴火都没有那么充裕，就咬牙把双手伸进刺骨的冷水里洗衣。
那个初三，刮着北风，还飘着大片大片的雪花，地上已经有了一层积雪，天更是冷得过分。
初三毕竟是过年，妈就稍稍心疼了自己一下，用大铁锅烧热水洗衣服。水是她一担一担从井边挑回来的。
笨重的大铁盆放在后院方便倒污水的地方，从锅里用马勺一勺一勺舀出热水，倒在水桶里，再给锅里续上凉水，把桶提到后院倒进铁盆里，兑上凉水。只要水没有冷到无法伸进手就行了，没人舍得真用达到某种温度的热水来洗衣服。
我不好意思坐在热炕上看着妈忙碌，妈又不舍得让我洗衣服。水虽然不那么冷了，但双手从水里一出来，在北风和雪花的双重刺激下，马上就被冻得麻木了。我就坐在灶房里，帮妈给灶洞里添柴，帮妈把热水舀进桶里，把凉水续进锅里。这是最简单最暖和的帮忙方式了。
家里老少换下来的一大堆衣服，就这样慢慢晾在了后院的铁丝上、临时绑在树上的绳子上。
又刮风又下雪的天气，衣服也只好这么晾在院子里。搭好的衣服，很快就冻成硬梆梆一整块了。妈说冻成硬块的衣服不能硬折，会断掉的。我从旁边经过时，总想挑一件最旧的衣服，折一个角试试，看到底会不会断掉。这个念头只是疯狂地藏在脑子里，我从来没敢付诸过行动。
如今，每年冬天呆在暖气充足的房子，我差不多都忘记了过去的冬天会有多冷了。在没了四季之分的家里，我一双袜子都懒得用手洗，扔进洗衣机里一搅了事。而在滴水成冰的过去，在每年的初三，妈都要用双手洗出一院子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