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儿背后之年夜饭（2）

我一城里同学的婆家恰好在我老家。
她提到好多回第一次回婆家过年吃年夜饭的事情。
三十下午，婆家全家都忙忙碌碌。男人们上坟祭祖，婆婆和小姑子在厨房收拾。她想当然地以为婆婆在准备年夜饭。她对农村的厨房不熟悉，但也不好意思袖手旁观，就在旁边打个下手。
眼看着天要黑了，该吃年夜饭了，厨房里却发现不了能直接端上桌的凉菜热菜，婆婆准备的东西好像都是一时半会儿派不上用场的半成品。她心里纳闷，却忍着没问。
老公上坟回来，贴了春联，对她说：妈让我问你晚上想吃啥？喝稀饭还是吃臊子面？
她当时就愣了：这是年夜饭啊，在娘家，那是得摆上一桌子菜的，在这里就喝稀饭或者吃一碗面条？
看她愣了半天没反应，老公体贴地加了一句话：要不再炒个鸡蛋？
如今，在她的带领下，婆家的年夜饭跟城里的年夜饭没有任何区别了。但她，还是为在婆家吃的第一次年夜饭吐槽了很多年。
我努力回忆了一下，老家的年夜饭可不就是后来才有的？一直往前推往前推，老家就是没有年夜饭的。或者可以这么说，老家的年是从大年初一才开始的。
初一一大早，天还黑得严严实实，小孩就被大人从被窝里薅起来，睡眼惺忪地吃上一碗臊子面，老家的年才算正式拉开了序幕。
老家的讲究，初一睡懒觉，一年都勤快不了，所有人必须早早起床。没有一桌子菜，也就一碗煎煎火火的臊子面而已。
那除夕夜到底吃什么呢？还不就是家常便饭？我家更不讲究，常常吃剩饭。
那时候年前的活计太多，忙到三十下午，才能把肉肥瘦分开切成丁，准备烧臊子。
那时候的肉好像没有现在的肉好熟，得架上劈柴烧很久。臊子烧熟了，用盆盆罐罐盛出来，大铁锅里还油汪汪的。一年才能吃几次肉啊，没人舍得洗了锅了事。
妈就把馍篮里的陈馍掰成小块，加上点葱花炒炒。毕竟要过年了嘛，就大方地又舀出一勺臊子浇在上边，陈馍就变成了美味。
年前，老家家家户户都要蒸包子，一蒸就是从早到晚整整一天。除了走亲戚要送包子，还要蒸够供自家吃到正月十五的包子。其实，我家常常要吃到正月底才能吃完的。
包子蒸出来了，我们就再也不想吃馍篮里的陈馍了。陈馍原本也是白白胖胖的新馍，但被一次次放进篦子熥热，在蒸汽反复熏蒸的过程中，表皮被蒸气泡得疲沓了，颜色也慢慢变黑了，不可避免地老去了，遭人嫌弃了。
只要蒸了新馍，我们的手就再也不会伸出去拿一个陈馍了，打扫陈馍的战场就成了妈一人的事了。如今想起来，妈吃陈馍的时候应该比吃新馍的时候还多吧。
腊月二十三二十四，老家还要祭灶。祭灶要烙一种叫油旋的饼，里边有油，有时还放芝麻，当然比馒头好吃多了。在祭灶之后和蒸包子之前，我们都挑着吃油旋，不再吃陈馍。但在蒸包子之后，油旋也就变成了陈油旋，被我们嫌弃了。
那些陈馍陈油旋怎么办呢？最好趁三十烧过臊子处理一下，全部解决掉，别留到新的一年。
所有的陈馍被掰成了小块，剩下来的油旋也被掰成了小块，在肉臊子的滋润下，在葱花的加持下，那些被我们嫌弃的陈馍陈油旋，变成了比包子还好吃的美味。
这就是我们曾经的年夜饭。当然，还会配一碗米汤或者包谷糁，像平时任何一顿晚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