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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州青台村(2)

2024-01-19 来源:你乐谷
时间紧张,此外山中胜景、五老峰光,留待日后再去。不管永济值得一再驻跸停足与否,籍籍无名的栲栳镇青台村之前是断然未听说过的,更从未去过。

蒲州青台村


然而,在我准备写下关于青台村的文字时,才发现手中竟无片纸关于她的资料。遍求于网,也一无所获,只有这本名为《青台》的沉甸甸的家族史传。好在,文字是相通的,见诸笔端的一样也可以还原成真实的世界。因此,拨开字句层叠下的人世微茫,我似乎就站在那个毗邻大河的晋南小村:张姓人家较多,现任村主任书记皆张姓,人丁三百户,耕地三千亩,种着麦子、苹果、棉花、芦笋,发着如我一样的晋陕土音,只是万荣习惯叫“娃”,他们叫“伢”,建群的书中也记了“万荣娃、临漪孩(发hei音),永济的伢伢(发nia)不敢挂”。为了读懂书中错综的人物关系,我边读边顺手在书页上画下章家(即张家)的家族序列,从清末民国一直至今,从章天佑、卫氏兄弟、妯娌到章维、胡氏,到章纶、章纪、芙蓉、美容、芷蓉,再到锦书、锦屏、居义……人物不止于此,还有当老师的大姑父吴听泉、熬相公的三姑父,再到抗日的杨振邦,打家劫舍的明火贼,因劝化身陷囹圄一众关联人物等等,叙述平静中时有跌宕,故事平实又不失传奇。
上月末收到《青台》,不到一周时间,断续读完了一书。其间,时而微信与建群互动,如看到章芙蓉出嫁前“相院子”的婚俗,想到我们万荣的说法叫“眊窝”,并把以前写的一篇《眊窝》转给她看,没想那篇被她相中,随后在《运城晚报》发了头题。这算是读书中间,夹杂的一点“私货”,足见此书可爱之处,又具有多重的可读可鉴可考性。
也许是因为远离使然,近年愈远在异乡,阅读范围内尤喜欢《青台》这样的地方和文字的,或者说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文字表达甚合我意。网上查到栲栳镇大小三十二三个自然村,有青台村,亦有青台庄村,还有书中时常出现的长杆村、卫村、过远村、高市村等。我在想,这样三十多个村子,乃或更大的蒲州一域,再往更为广博的凤城(运城)、晋省,又有多少个隐没乡间的村落不为人知,又有多少个村庄亦有《青台》一样的故事萦绕其间?又有多少个如章家一样的人家命运多舛?无法统计,也无从得知。幸好,世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幸好,有建群这样的书写者、有心人,把口耳相传的记忆变成生动的文字,把一家一姓的故事变成我们共同的记忆。历史是男人女人共同创造的,细腻之处却是像建群这样细致的女人书写的,只有出自女人之笔,才能记下那些漫天风雪的毫厘之末和细水流芳的片片沁香。
礼皆从宜,事必随俗。
看《青台》,就像回望自家家史,又像阅览晋南民俗。时有熟得上口的句子,土得掉渣的民谚,心心相印的家常,从文字中闪出,像走在尘土飞扬的乡道上,像念在蒲剧眉户碗碗腔韵律悠长的唱词对白里。读之,如还乡,如回归,如寻觅已经远去的来时之路。许是女性书写的缘故,书中关于女性形象的记录与塑造也比较成功,从许氏、卫氏、胡氏到芙蓉、美蓉、芷蓉,锦书、锦屏、新月等,都栩栩如生,鲜活于眼,晋南女性在家庭一直占居着重要位置,发挥着重要作用,我从她们身上同样能看到自己亲人的影子。清人袁子才《随园诗话》中有,“人人之意,共见之景,一经说出,便妙”。如此说来,《青台》的每段文字,本身既是一种个体的觉醒和奔赴,又是一种共同的坚守和温暖,还是一种集体记忆的播种和收获。有人写出来了,就是我们共同的回忆,共情之处,妙不可言。
写至此处。窗外,渤海之滨,红叶正好,秋水正蓝。秋天尚未过去,覆盖着冰碴的冬天已探了一脚进来。《青台》一书的尾声,终结在承秀(即建群)的祖父章维谢世,这个一生坎坷的晋南老乡终于走完了他波谲云诡的一生。监狱服刑近二十年,历遭“运动”特别“眷顾”,又遭乡人亲人几度非议,命运不公,天不容我,他几次准备自戕,到最后问他苦不苦,他依然平静地回答,“不苦,能活着,能劳动,就不苦”。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一个蹲了十八年监狱的“政治犯”,不买胰子不刷牙,不吃不喝不花不敢生病,竟然还从牙缝里,不,是从骨头缝里、从血液里、从命里,一分一毛抠省下了九十元巨款、几十条白毛巾,带给家人。呜呼,我那些能忍能受、只会亏自己的父老亲人,如他一样。我想到了他和他们吃过的那些浓重的苦,竟然眼眶潮红,不能自已。幸好,有来自书中的暖意,助我抵抗这人世的冷冽和愈渐凛冽的北地朔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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