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愿望

“……你来了？”
“是。”
“你……似乎不意外？”
“是……咳咳咳……”男人咳嗽许久，终于停止了，这时的他，力气似乎被抽干了，脸上一片苍白。
那个声音也不着急，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不悲不喜。
“我……”男人喘了喘气说，“早就，知道你会来，只不过……没想到，你会来得这么早。”
“看到我，后悔吗？”
“后悔的。”男人望着窗外的枯树枝，有气无力地说，“如果，如果早知道会在这个时候遇见你，我……会多陪陪母亲，自从……咳咳咳……”
“咚——”一道白光击中了男人的身体，他在经过一刻钟撕心裂肺地咳嗽后，发现他的身体正在好转。
“我，我这是……”他眼眸里迸出喜意。
“别高兴的太早。”那个声音冰冷冷的提醒，“被我盯上，是迟早的事情。只不过我不耐烦你咳个不停，连话都说不好，所以让你暂时恢复正常，一刻钟后，你还是会死的。”
“真不愧为死神，一出手，就不容任何人有活的机会。”
“惭愧惭愧，你，还有你的同事们，可从我手里抢走过许多生命。只不过，你过于严重，他们再努力也不过是徒劳罢了。我们还是继续原来的话题吧！你后悔了吗？”
“当然后悔。”男人有了力气，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一脸悔恨地说，“我后悔没能陪陪母亲，她年纪已大，自从父亲走后，最大的愿望，就是想我多陪陪她。可我……”
“还有呢？”
“我后悔没能陪陪心爱的她。都说生孩子是女人的一道坎，她那时候胎位不正，用尽力气也生不出来，不得已只得剖腹产。”
“这在你们人类看来是个小手术，没什么危险的。”
“可是再小的手术，也有风险，我想陪着她。可我……”
死神重重叹气一声，有点同情这个被人誉为“名医”的男人。
“那……还有吗？”
“我后悔没有多陪女儿。她5岁了，每次过生日，我都不在身边。有一年，说好一定陪她过，哪知我……”
“……突然有了工作？”
“……是。”男人痛苦地挠着头，满腔悔恨，“我离开的时候，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说……还说，这辈子都不相信我了。”
“哎——”死神的声音不复原来的冰冷，开始有了温度。他想身后安慰一下眼前这个男人，才发现他手由黑气组成，没有实质。
“你别这样，这，这也不是你的错。”踌躇半晌，死神安慰道。见男人一直沉浸在悲伤上，无法自拔，他就换了一个话题，“那你有不后悔的事情吗？”
“当然有。”
“比如呢？”
“不后悔做个医生。”男人一脸骄傲地说，“我这一生，不过短短36年，可我用自己的医术，救了很多人，这，是我最骄傲的事情。”
“其实……你原本可以不死的。”
“我知道。我好几年没有回家过年了，这次好不容易请下假，又坐上了高铁，即使我不回来，也没什么。但我所受的教育不允许我这么做，我是一个医生，在新型肺炎大肆爆发时，我，应该回来。”男人用瘦弱的手指着身下的床，坚定地说，“这里，是我的战场，我们的战场，我怎能，怎能留下我的战友们，独自面对？”
“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
“如果你在感染后，安心养病，而不是日夜不懈的研究病情，其实，其实你是可以活着的。在这场不见声音的战役中，连那些柔弱的孩子，都能活下来，你是成年人，身体素质要高很多，之所以……”
“不用说了，我懂。”
“那……你后悔吗？”
“不悔。”
“有怨恨吗？”
“不怨。”
“那……你有什么愿望吗？我……我尽力帮你完成。”
男人环顾四周，见旁边床上的病人明明已经睡着，却紧紧抱着自己，嘴里嘟囔道“好冷……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