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大工业的银幕势力开张舞台证明(2)

电影工业作品和舞台表演，对于演员来说，类似手工制作和机器加工，那种和观众交换情绪，每滴汗水都在观众眼皮底下落下的感觉酣畅淋漓。演员的舞台表演被观众完全吸收和尊重，每一场演出都是唯一的，完美与瑕疵都无法复制。
演到演不动为止
中国唯一懂“格洛托夫斯基流派”的冯远征，从德国学成回中国，就是为了在人艺演戏。他说：“我的原则是只要是剧院的戏，比如有《全家福》要演出了，我就会跟拍戏的说这段时间我必须空出来。要么提前把我的戏拍完，要么你必须把我这十几天空出来，然后你拍别的戏，我演完话剧再去拍，这是我的原则。”他说，电影演到一定年龄就不演了，话剧可以演一辈子，到干不动为止。人艺的朱旭老师可以演到八十岁，他是我的标杆。
人艺的老演员，的确是舞台之宝。人艺的老戏骨雷恪生参加首届《花样爷爷》，一路疙疙瘩瘩的，不懂英文，没秦汉帅，没曾江霸气，没牛犇亲民，一副典型中国土生土长老爷子吃不惯洋餐的别扭。到了红磨坊，在请观众上台游戏的例牌环节中，他被主持人选中，老爷子一站舞台上，跟鱼儿如水一样，瞬间活了，虽然语言不通，又唱又跳又演，把主持人都灭了，全场奇了怪了不知道这位爷的来历。开玩笑，人艺的雷爷，当天红磨坊观众算抄上了，中国话剧国家队给你露一手。
人艺是中国演员的百老汇
人艺的年度大戏《茶馆》，就是两代人艺艺术家的百老汇舞台，无论他们在什么剧组当明星，舞台一勾引，角儿就都回来了，站在舞台上的荣光无法替代。
这也是为什么林兆华版《茶馆》重排，冯远征先是死活不肯接松二爷，那是黄宗洛去的角儿啊。半个世纪以来，茶馆就像一壶陈年普洱，历久醇香，台词百年有效，剧情台上台下呼应，幽默至死不渝。黄宗洛就是“我饿着也不能让鸟饿着”的松二爷，蓝天野就是实业兴国理想破灭的秦二爷，“托勒斯”英若诚就是脚底流脓人贩子刘麻子，为一句“大清国要完”入狱的郑榕老先生就是常四爷。换人演，观众一时半会儿真受不了，记得电视剧版《茶馆》就因为人艺味道稀薄被吐槽得厉害，角儿不对啊。新人演茶馆，太如履薄冰，无论你是娱乐圈的多大的腕儿。现在看来，近20年来，梁冠华、濮存昕、冯远征、杨立新、吴刚、何冰这一拨人艺少壮派，算是在舞台上站稳了。濮存昕说，我们这拨可以再演10年，林兆华说20年没问题。
很爱这样的戏霸，个顶个的大明星，随便接个电影和电视剧赚的钱都是手工劳动者似的话剧演出没法比的。他们于人艺舞台，坚守、情怀、归属、传承、好这口儿，一样不能少。圣经中说，我见世人莫强如在他经营的事上喜乐。翻译成普通话，就是工作是美丽的一种。
老舍这个语言大师，以老裕泰茶馆为模型，把自1890年戊戌政变到抗战胜利这50年中的历史事件和规律，在七尺舞台上铺陈出来。通过莫谈国事、勤勉应对八方的茶馆老板王利发等人的遭遇和命运，表达岁月的迥异特征和雷同本质，史诗般的悲壮况味，就是不为戏剧冲突而冲突，让历史剥去妆容，让时间变成通道，让兄弟尴尬，让姊妹羞愧，让达官无耻，让底层寒凉。幽默大师离悲剧大师有多远，借人艺另一部老舍的戏《老舍五则》台词一用，自古官匪就是钞票的两面，悲喜也是这样，大悲大喜，就在翻云覆手之间，无论怎么幽默言语，通达态度，乐观对待，勇敢面对，本质悲观才是大师文人命运的最后抵达。看人艺的戏，谢幕特别感人，老少爷们，站得齐整，鞠躬，正前、左、右，一遍一遍，彬彬有礼，不卑不亢，不说不笑，不打不闹，近在眼前，远在天边。
全球最性感的男人之一布莱德利·库珀扮演外形丑陋的畸形，每天在舞台上把自己扭曲成奇形怪状的样子，他的表演态度得到了证实。无论是人艺还是百老汇，都是表演的手工艺品宝藏，盛产无价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