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终将成为故乡的过客

同事说今年不回老家过年了，就在城里过了。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终于不用折腾的丝毫喜悦，反倒有点失落似的。
早年，他年年都是春运大军中的一员。办公室都知道他年前要置办年货，买些老家买不到的东西，比如大白兔奶糖什么的，谁叫他是鸡窝里飞出的凤凰呢？父母的面子就靠他给挣，一点马虎不得；要给家里人准备礼物，一个也不能漏掉；要去银行换不同面值的新票子，不但要准备自己发出去的那一份，还要给父母准备发给晚辈的红包；还有最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抢火车票。

起先是他一个人，辛苦也能忍受。后来结婚生子，一年一次拖家带口地在人山人海里挣扎，尤其是孩子小的时候，每次想起过年都害怕。老家又不在城里，下了火车再转汽车，下了汽车还要坐三轮车，天寒地冻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在他，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可他老婆不想忍受，也抱怨过，终是拗不过他。就这么一年一次地奔波，转眼十多年就过去了。
当然，到了后来，回家还是慢慢方便起来了，许是分流吧，火车上的人虽然不少，但也没有过去那么多了。只要愿意花钱，坐飞机可以大大缩短时间。也曾尝试过自己开车回家，虽然不用背着大包小包在车站里边穿梭了，但长途自驾路上也不轻松。再后来，还有了高铁可以选择。
过年回家终于没有那么折磨人了。
但是，他今年第一次要留在城里过年了。
他说父母都不在了，再回老家过年好像也没有意义了。
我想了想，还真是这样。
如果你是家里的独子，那么没有了父母的老家，其实就只是一院房子而已，有什么必要奔波千里回去过年呢？即使还有姐妹，她们也都出嫁了，会在婆家过年的，如果娘家还有人，她们也就是抽一天回去拜个年而已。
如果你还有兄弟，那么没有了父母的老家，就成了兄弟的家。过年嘛，一大家人总要热热闹闹聚在一起，兄弟一家也不例外。可是你若是回去了，即使只是你一个人，也得给你准备房间吧，麻烦。即使兄弟们不嫌麻烦，你夹在他们一家人中间，多少也有点别扭吧，也许会感到自己有点多余也说不定。
从此，那根把你和老家连起来的线就算断了。老家失去了你，根本无所谓；可你失去老家了，只能认他乡做故乡了。
从此，这座城就成了你真正的家。虽然你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在这里娶妻生子，在这里成家立业，但你一直觉得老家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家，这座城只是个住处而已。你心里的家一直就是有父母在的那个老家，从来也不曾变过。
你也知道，你的儿子从小就很自然地把这座城当作自己的家，他没有你这种纠结。
你从此就彻底从春运大军中脱身而出了，但你很难不感到伤感。
 
以后，你当然还会回老家，但在过年这个时候回的可能性不太大了。你会在过年之外的某个时间，回老家看看，走马观花似的，蜻蜓点水似的，浮光掠影般的，回一趟老家。兄弟和兄弟媳妇待你很客气，想方设法给你做点平时不常吃的饭菜，客客气气地陪你聊天，把你当客人待。你会不自在吧，看一下了了心事也就离开了，多呆也没必要。
你成了你老家的过客了。
也许，过不了几年，你就会从心里接受你生活的这座城市就是你的家了，但只要想起老家，总会若有所思吧。
能让你感到安慰的是，这世上不止你一个人有这种经历和这种感觉，和你一样的人何止千千万呢？不知这能不能给你些许安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