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越来越小了

小时候，我觉得世界很大很大，大得我无所适从。
离家二里之遥的镇子，想跟着大人去赶个集，都是一件很艰难的事。若是大人好不容易被磨得忍无可忍答应了，那去前去后好几天都会陷入兴奋中无法自拔，在镇上吃的一碗豆腐脑或者一个糖糕，起码能回味十天。
离家30里的县城，那简直就在天边，我丝毫看不到可以去一趟的希望。只有30里的距离，可我的腿就是到不了县城。去县城有公交车，车票也不会多贵，但不是没钱，就是大人不放心，反正就是去不了。就是大人，谁没事会去县城逛呢？别说一个小孩了。

我人生中第一次去县城时已经小学快毕业了，我和另一个低年级的学生代表学校去县城参加数学竞赛。老师只说什么时候到什么地点去考试，却没说带着我们去，让我们自己想办法。我都能愁死了，我想不出办法来。搭车去我能找到地方吗？难。我从来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独自去更没有，我一定找不到，那必须得有大人陪着吧，可大人一没空，二也未必能找到考点。
要不说天无绝人之路呢，那个小同学的爸爸来我家主动问了。村子本就很小，大人小孩都熟悉，小同学的叔叔自告奋勇骑自行车带着小侄子去考试，可以捎上我。我们全家都感激不尽。
考试那天一大早，我揣着妈给的几块钱，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小同学坐在前梁上，我们就这么去了县城。
我们直接去了考点，考完试就直接回家了，连妈给的几块钱都没有花出去。县城长什么样更是无从知晓，仅有的印象就是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看到的有限的那一点。如今回忆起来，只觉得平时数学总考100分的我，面对那份卷子很无力，有一小半都做不出来，真有点怀疑人生的感觉，甚至对老师的教学也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当然，既然是竞赛，那份卷子里很多题就是现在的奥数题。没有经过奥数训练，用正常的思路解这种题，可不是太难了吗？后来知道大家都半斤八两，矮子里拔将军，我还考得不错。
回家后我就把考试扔到了脑后，心心念念都是什么时候能去县城玩一趟就好了。
上了中学，我知道有些硬棒的同学，周日几个结成伙，骑着自行车就去县城玩了，可惜我没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我不会骑车，现在也不会，倒是有同学愿意带着我去，可大人不同意，说操不起那个心，也就只好作罢了。
在我30岁以前，我去县城的次数，满打满算也就三次。
按这种思路推下去，离家60里的西安，大概跟月球一般远，想都别去想了。可事实并不是这样。
因为爸爸在西安上班，我自小就可以在每年暑假来西安玩一周，逛逛动物园、兴庆公园，吃一顿解放路饺子馆的饺子，每天晚上听着陇海线上的火车汽笛声入睡。噪音？根本没有，当年的我只嫌弃自家听不到火车鸣笛的声音，那是落后；看着窗帘缝隙里透进来的车灯的光一闪而过，遮光不好？哪有？我只讨厌自家到了晚上就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那自然也是落后。那种感觉真是太幸福了。
那时候，西安就是我眼里最大的城市，也是我梦想能寄身的唯一城市。其他城市当然也能从书上知道一些，可太遥不可及了，干脆自觉忽略了。
考西安的大学，然后留在西安工作，这就是我的理想，唯一的理想。我无法超越这个并不高远的理想。就连大学，除了北大清华（我知道自己考不上），我好像只知道西安有限的几所，不上这几所我都不知道还有其他学校可供选择。
能决定命运的高考和工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落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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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太大了，我又能如何呢？
在西安上学工作后，尤其是有了孩子后，逢年过节回老家，次次都是煎熬。车太少，人太多，好不容易来了一辆，又常常挤不上去，回一趟家跟走了二万五千里长征似的，让人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