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的花神，今生的喜爱

我想母亲的前世定是一位花神，使得今生的母亲对花木甚是喜爱。 母亲虽是乡间凡妇，以农活为重，但仍不失女子的天性。寻常日子里，闲歇之时，便种果养花，给素简的生活增情添趣。
 
我记忆中的母亲，从不戴花施粉。记事起，母亲便是齐耳短发，耳边別一最为简单的黑色发卡，穿着黑、灰色立领薄衫，斜襟盘扣，如一民国风雨里来的女子。但母亲喜欢花草，在我家的土墙上，小院内，种了不少花。夏季有指甲花、喇叭花、含羞草及菊花等。有时在河边看到有好看的野花，亦会移些回来，用个简易的盆子种下。

有时我会很难想像，如母亲这般强干之人，亦会喜爱花草。尤其是晚年的母亲，对花木喜爱之甚。在我家旧院，里外皆是之美景，均为母亲所养。墙外是爬满墙头的蔷薇和四季屹立的竹林，院内花木尤为繁多。桂花、月季、海棠、木槿花，就月季已有好几种颜色，还有葡萄、石榴、杏。每至春季，花香满院，夏季，果实累累。以葡萄为主，占据院内面积最大，也以葡萄之最，果期最长，有时一茬葡萄成熟之后，又是一茬。父亲常摘了葡萄送于邻里，亲戚朋友，有时父亲为了给好朋友送葡萄，冒着炎热，骑车十几公里之外。
 
墙外的蔷薇花，记得是十几年前，母亲来我这里小住，看到小区里蔷薇颇为喜爱，临回去之前，让我剪了枝条，插一水瓶里，如获至宝地带上火车。于是我们家老院的墙外，亦成了蔷薇花的世界。每至春季，蔷薇便是母亲的骄傲。无论是路人或是邻里之间，都会对蔷薇赞叹不已，因为在老家的村子里，无人会种植此花。庄稼人以农作物为主，有些闲地，均会种些蔬菜青稞。
 
旧院的每一株花木，母亲皆尽心而养，每一次花开，欣喜不已。把这些花草，当作了孩子。冬天防止冻坏，把枝干都包裹起来，春天剪枝施肥，搭棚支架。父亲走后这几年，母亲无论在何处生活，仍旧念念不忘院中的花木。在父亲生前那几年里，母亲眼已失明，亦不忘指示父亲打理院中花草。西墙根种花，东墙角种草，皆在母亲的计划之中。母亲觉得，守着一方庭院，一墙烟柳，是暮年最好的日子！
 
父亲走后，因母亲的眼疾而无法独自生活，不得不暮年背院离宅，迁移别处。几年的飘零生活，仍丢不下满院的花果，最终归来。在满院花开时，安详地走完一生。花草绿树亦是有情有义，似是它们商定好了，在这样一个季节与母亲告别。万物众生皆可生情，荣枯生死皆有定数。母亲一生如兰草清雅素颜，衣饰干净朴素，怎是世间好山好水所能及的？母亲生活中的物品没有华丽修饰，皆是纯然大气。
 
前几日，侄女拍了老宅墙外的蔷薇花发于我看，只一眼，便睹物思人，泪如雨下。恍惚中，母亲从院内蹒跚走来，手提水桶，拿着铲刀，正在为蔷薇花修畦浇水。
 
我的一生， 若非母亲的宽容明慧，我亦不能在人们向往的都市，过着丰衣足食，有着闲情读书的日子。亦不会有足够的时间，用文字梳理着记忆中的母亲。或许我早已嫁于邻村一年龄相仿之普通人家，生子种田，过着与母亲一样清朗平淡的日子。大小节日，或于农闲时节，携带儿女于母亲家中小住。与母亲说着自己的收成，和家常里短。亦会农忙时节，帮母亲除草挥镰，感受着收获时节的劳累和快乐。
 
如若如此这般，物质上或许于母亲提供不了太多，至少免于了母亲多少个日夜的牵挂，母亲病床前，可以端水送药，像普通人家一般，生养送终，不至于连母亲最后一面都没能看到。每每想起，有深深的负罪感，愧疚难耐！
虽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道理都懂，又有多少人做到悲喜无心，生离死别淡然接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