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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村来了个“连衣裙”

2024-01-19 来源:你乐谷
儿时的暑假一般都是二十多天,苦夏的天气,就像活在蒸笼里。我不扛热,光着膀子也是浑身冒汗,头昏脑胀。妈一天只做一顿饭,其余两顿熥着吃。一天正午,我趴在锅台上哈“晃汤”(疙瘩汤),趁妈出去串门的功夫,把风鼓搬上锅台,因陋就简当风扇使。
她串完门回来,朝我背上就是一巴掌。她可舍不得用这点电,家里十五瓦的灯泡都是天黑透了才拉开,她一边骂着“这个穷种”,一边坐在我身后,为我扇起了芭蕉扇。
午饭后,我来到过洞里,铺上一条麻袋,四仰八叉地躺上去,狗和猫也都偎过来,穿堂风可以给我一个惬意的午觉。睡得正酣,被猛烈推醒,“快走,洗澡去”,郭海军和勇飞把我薅起来,我边搓眼边朝墨水河跑去。到河边的时候,衣服已经褪净,朝草窠一扔,扑通跳进水里。
儿时三伏天洗澡的墨水河

车村来了个“连衣裙”


​到了三伏天,再好的地方也不如泡在水里。河里几十个孩子打起水仗,鸭鹅可是遭了殃,拍打翅膀躲到下游。累了之后比赛扎水眼,郭海军基本都是第一,而我永远是最后,总是扎不到五米。
不知谁说了句“路上来了个穿花裙子的。”整个热闹喧嚣的河床瞬间安静了下来,我们的目光都被河边一个穿天蓝色连衣裙的女孩吸引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穿裙子的女孩,哗啦啦我们蹿上河岸,套上衣服,提溜着凉鞋,跟着腚看“连衣裙”。女孩的大眼睛会说话,忽闪忽闪就像笔架山上的星星,头发上还扎着两只小蝴蝶。“你是哪个村的?”“你上几年级了?”“你上谁家出门”,你一言我一语的,小闺女不发一言,羞出了一眼眶的泪。
后来才知道,人家是青岛来的,是大队书记的亲侄女,书记的三弟在青岛北洋舰队是个团级干部。我们一直跟到了书记家,可是院子里有条凶神恶煞的大狼狗,我们只好在门口的大柳树下扎堆。小女孩从门里往外探头,看见黑压压的一片,像触电似地缩了回去。
书记媳妇水芹奶走出院门,边赶我们边发“高粱饴”。我们每人得到一块“高粱饴”,走出去一丈开外,在不远处的磨盘下又扎下堆。
过了一会儿,来了一辆绿色的小吉普。这下毁了,几十个孩子一下子把车团团围住,从前看到后,又从后看到前,还没看过瘾,这玩意可比生产队里的拖拉机厉害多了。过了一会儿,一个穿军装、戴大盖帽的人从院子里走出来,我的天那,在车村可见不到这么威风的人。他问我你是谁家的,我说是高振义家里的,他在我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个瓜,“你爹是个瓦匠头呢,俺们还是小学同学呢。”小汽车拉着大军官和“连衣裙”走了,我们跟在吉普车腚后跑,一直跑到村东的大桥,看着汽车消失在视野深处。真他妈邪门,这汽车放出的屁怎么这样好听(乳山的“听”有“闻”的意思)。以后连衣裙不时在我们村这一茬男孩梦里出现,嘴上不说,将来都想找这样一个对象。
以后经过书记家门口,我总不自觉地朝院里张望,我问水芹奶,“奶,你那个穿裙子的亲戚来过了么?”水芹奶说,“今年过年的时候回来,那么俊的一个闺女,可惜了不会说话。”九岁的我杵在原地,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难过,像铅笔刀割到手一般的疼。
几十年过去了,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漂亮可人的连衣裙,但是她的形象依然鲜明地存在记忆深处,每每想起,心里竟然如高粱饴一般绵软糯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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