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多少卑微，才换来世间那点成全

“倒春寒”没见过倒得这么厉害的，前几天还是人间三月、春暖花开，而此刻天上的雪，说下就下来了，不是零星小雪，而是片片皆如鹅毛。而蹲在外环路与乡村公路交叉口的他，连忙起身从电动三轮车里掏出那把早已破旧不堪的遮阳伞，艰难地支好，三轮车厢里堆着半车厢苹果，车厢外的地上也摆了两袋，大意是让人知道他卖的苹果的成色。一个同样破旧不堪的电子喇叭，传出一阵阵嘶哑、苍老的声音：“红富士苹果、红富士苹果，一块钱二斤、一块二斤，便宜卖了，便宜卖了……”
这叫卖声极具诱惑力，如今哪里还有论“一块钱多少斤”卖的苹果，差不多都是“十块钱几斤几斤”，以至于这极具诱惑力的叫卖声让人有些怀疑，他这苹果很烂，很难吃，或者是偷来的也没准儿。

要不他怎么会孤自一人躲在这城边上，像做贼一样地叫卖。
我们都不该那么猜测他，六七十岁的人了，弯腰驼背、白发苍苍，他也想去城里人多、热闹的地方去卖，并且也能卖个好价钱。何苦躲到这个地方来。
前几天就见过他，在城区中心路口摆过几天摊，可是被城管撵了好几回了，就像在撵一条狗。最后给他的警告是：若再发现，就把车扣了！
他害怕，只好躲到这个地方来。他起先的主意是，这里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
但结果都是上下班的时候，来去匆匆的人，很少有人问津。没办法，他只好降低价格，从“一块钱一斤”降到“一块钱二斤”，就真有人停下来看，看了后，买了。他的苹果不烂，也不难吃，每次有人停下来，他就高高地举着半个苹果，用小刀削一块，让人家尝，努力地让人家尝，好证明自己的苹果真的不难吃，只是个头小了点。
他的办法起了点作用，有不少人回头儿又来买，也有带了朋友一起来买的。上班的时候，都着急去上班，是很少有人买的，多数是从城里下班、回乡下去的打工的人们来买。乡下人，不太在乎品相，价格便宜，又实惠，就行了。
所以，他每天得坚持等到晚上六七点钟这个时候，生意上门的才多，他主要靠这个时间段卖苹果呢。
可是今天下午骑了三轮到了这里，天不知怎么说下就下起雪来。他迅速地支好伞，可见他并没有回去的意思，也不担心雪到底会下多大，他心里想的可能是，既然来了，就不能再把这一车厢苹果再拉回去。怎么也得卖个差不多。况且，昨天有两个人说，今天让他多拉点来，多买点。
所以，他选择在这大雪纷飞的城郊的路口，等。
他是谁的丈夫，老太太可能在家里等着他这点油盐钱呢，或者身体不好，等着一两盒药钱呢；他又是谁的父亲，把儿女养大了，供着上了学，去了城里，或者更远的大城市。而他还在他的乡下坚持着、支撑着，自家种了几棵苹果树，能换些零花儿，不去给儿女添麻烦。
也许就是他卑微到认为“老了、老了，不给儿女添麻烦”就是对儿女最大的支撑、和成全。
 
镜头二
 
她在单位上紧紧张张地忙活了半天，然后到了中午又紧紧张地往菜市场跑，往家跑，半路上又忙着打个电话，问他来家不家来吃饭。电话响了好久，才通。一句不耐烦的话丢过来“早上不跟你说了吗？今天有活动、有活动，中午回不去。你脑瓜一天天的光想嘛呀，我这边忙着呢……”
电话冷冰冰地挂了。
她倒也没显出多生气、多难过，也许习惯了就成为一种麻木。也没必要跟他计较这个口舌是非，没价值。她还得赶紧往家走呢，吃了饭还得接着紧紧张张地赶回单位来，下午也还是一堆事儿等着办呢。
一看就是个被锅碗瓢勺、油盐酱醋包围的中年妇女，她的日子可能除了“日子”真的剩不下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