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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城不易出城更难

2024-01-19 来源:你乐谷
进城的梦想,大概从我们这一代乡下人开始觉醒。只是那时候高考制度还没有恢复,乡下人进城拿工资吃商品粮既是痴人说梦,现实中也难于上青天。
我们这一代乡下人的父辈们基本上都是文盲,援引我父亲活着时候常说的一句话:“扁担靠在墙上是个1字都不认识”。这些一字不识的农民从小就跟着自己的上一辈人面朝黄土背朝天,奔波于风雪途中谋生,在泥巴里抠碗饭吃,都曾有过饿肚子的经历。他们那时没心情遥望城里的月亮,累得夜里睡觉都“哼哼”呻吟着,连抬头看看自家泥巴窗台外月亮的力气也没了。农村家家户户靠“鸡屁股银行”换得油盐酱醋,甚至连醋也舍不得买,他们大慨也舍不得把卖一个鸡蛋六分钱,攒一篮鸡蛋换来的钱花在进城的车票上。我是参加高考,才第一次到了县城,亲眼目睹了多少回梦里猜想的“城里”是个啥模样。

进城不易出城更难


四代翰林人家也就这模样
其实,那时代城里人也很伤蛋,虽说他们拿工资,端的是国家商品粮饭碗,可肚子里的油水还是凭票供给的。我小时候,记得父亲秋冬季就进城,去我一个住在省城郊区贾大郢的舅舅家,帮他家盖房子。直到下雪天才回乡下,人整个瘦了一圈,也并没有带回来什么好玩好吃的东西,只有几件破旧的衣裳,我母亲接过来洗干净,缝缝补补给家里人穿。父亲一个冬季在“城里”,帮舅舅家盖房子,回家空着两只手,让我好失望。我忍不住咕哝着入冬后给舅舅写过信,让他给我买支玩具手枪。他没有跟你说吗?父亲抚摸着我的头,俗言又止的样子。许多年以后,我端了很长时间的国家饭碗,我姐姐才跟我讲:“当年父亲把舅舅的双枪都缴了,他还会给你买‘枪’吗?”我舅舅年轻时候算得上是个风云人物,义气胆大有号召力,两派人械斗他是其中一派人的头。有一段时间他跑到他乡下大姐、也就是我母亲家躲了几个月,风头过后,我父亲送他回城,在三河街小南河桥上趁他不备,缴了他腰间的两把盒子枪,扔到河里。
腰里没了硬家伙的舅舅似乎真的老实了,给我找了个郊区的舅妈种菜过日子,前年80岁过生日,我女儿陪奶奶送咸鸭蛋给他,他还讲起当年如何在三河小南河桥上被大姐夫缴了双枪的事,三个月后就去世了。
 
城里人的饭碗里油水也是不多的,苦累中还有些想不到的危险,进城有什么好?我们乡下小孩子冬天放寒假口袋揣着几分硬币,“掼墙巴”天天快欢。一个夏天早晚光着屁股下河塘里摸鱼捉虾,运气好时还能摸到老鳖,就是没菜籽油烧这些鱼鳖。城里是城里,乡下是乡下,我们也没有特别向往城里。
我们对城里月光的渴望,缘于我们金牛中学有两个人考上南开大学:一个叫王能生,一个叫吴新春。他们俩放飞了我们那一带乡村少年进城的梦想。周总理那句“为中华民族之崛起而发奋读书”,兼之以我们两位杰出同乡考入周总理母校深造、前途无量的宣传,我们全都疯了一样冲向高考独木桥头,惨烈而又激情。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连我也熬成了一个刻苦学习的榜样。有什么办法,乡下人进城除了当兵,只有考学,天上掉别的馅饼也砸不到我们贫下中农孩子头上,所以,挤破头也要挤上独木桥。
 
挤过独木桥的,就像中了彩票,挥别乡村前,要请电影队来家门口放几场电影,还要请亲朋好友来家里喝喜酒。我怀揣着父亲给的60元钱回金牛中学,找到语文老师张玉武,他站在学校大门口喊路过的老师们到街上饭店喝喜酒。我们有幸挤过高考独木桥,兴高彩烈地端上了国家商品粮饭碗,拿工资、上班,人模狗样的活着,也未见轻松。我在一家国有企业当团委书记时,记得很多年轻大学毕业生结婚时,真正是徒有四壁。安师大毕业的李开将与陈圆圆结婚,我陪李开将将两张单人床搬到一个木匠那里,花了两包香烟,请他拼成一张大床。我大学毕业10年了,终于有机会挤进省城,交了1500元“城市增容费”,那差不多是我两年才能存下来的钱,却很幸福状交给了这个城市,继续在这个陌生的城里上班、打拼、漂泊,有一段时光还成了“午夜街头一条流浪的狗”尝尽了辛酸苦辣,体验了人生百态,怎一个悲凉所能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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