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朱宣德，半晌就是半生

1
朱宣德和我说：“我的名字是朱德的朱，朱德的德，中间加一个宣传的宣。”
“我今年84岁了，以前是路桥中学的物理老师。”
“在我18岁的时候，我是十里八村唯一一个大学生，考上杭州大学。”
2
我是在南官河边，商埠的廊桥，遇到朱宣德的。他就住在商埠边上，章家里的小院里。
他身高165左右，趿拉着黑色的布鞋，鞋面上有大块的污渍。
三十度的天气，领口露出灰色秋衣的边边，外面还套着黑色的夹克。
上面也是斑斑点点污渍，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过了。
如果不是朱宣德亲口告诉我，绝不会有人相信，他曾经是受人尊敬的中学老师。
现在的他，看上去和大街上，骑着三轮车卖菜的老头，没有任何区别。

3
我们一起坐在南官河边，清朝商埠下面，供行人休息的木头长条凳上。
他用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告诉我二十年前的故事。
我们面前这块台阶，曾经是渡船的码头，每天早上从这里开往温岭松门，下午再从松门开回来。
船票便宜，坐船去赶集的老百姓，每个人把胳膊举起来，都能把太阳遮住。
我们眼前的码头，每当集日的时候，人挤着人，连张纸都插不进去。
他指着水里，仅仅露出顶端的石桩子。说这个石桩子，曾经是用来栓船用的。
他告诉我整块石板墙的来历，告诉我墙上牛腿的过去……
他在讲述这些的时候，口齿清晰，如数家珍，让人忘记他邋遢的穿着。
4
他说，我的老伴比我小7岁，但是已经在医院躺了八年了。
脑溢血，在医院做了手术，大脑劈开，把血块拿出来。但是，由于送医院不及时，血块压迫神经，做完手术就瘫痪在床。
两个儿子都忙自己的工作，我也这么大岁数，已经自顾不暇。请了一个护工照顾老伴，一个月8000块。
老伴可怜，躺在医院一步路都走不了。
我每周去医院看看老伴，如果我走了，谁还会去看她呢？
一个常年躺在床上，拉屎撒尿都不知道的老太婆，一到她的房间一股子尿骚味。
我也可怜，老伴住了院，孤寡老人一个人生活了八年了。
5
尘世苦难深重，我一时语塞，竟不知怎么回答朱宣德才好。
一个曾经十里八乡唯一的大学生，在周围大多都是文盲的年代，难得受过高等教育。
也曾经教书育人，工作几十年，桃李满天下。
但是，老年历经伴侣重病，自己凑合过日子，门前冷落，无人过问。
章家里两个小院的门口，大簇大簇的黄菊花，热闹地绽放着，这正是它们的好时光。
我心里一动，忍不住回头张望，朱宣德站在家门口，对我点点头，以后要再来呀！
7
这一天的夜里，我在想朱宣德的故事。
1、曾经是学霸，闻名于十里八乡，之后几十年桃李满天下，最终依然是凄凉度晚景。
人生随时准备着清零，过去的风光、成就，一切的骄傲……
穿过时间去看，其实都是假的，只有当下是真的。
2、养育两个孩子，晚年依然是独居的老人。
这个世界上，无论是父母、伴侣、孩子、兄弟姐妹……都是陪伴你走过人生的一段路，或长或短。
孤独是人生的常态。
身边有家人的时候，应该心怀感恩。
感谢父母无论去哪里，都带着孩子。因为有孩子，宁愿放弃国外留学，放弃优渥的工作；
感谢孩子，把所有的爱和信任，都毫无保留地给予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