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妈妈洗脚

在我的记忆中，我的妈妈是一个严厉干练的事业型女性，我从小在她的身上很少能体会到那种传统中国母亲的温和慈祥、琐碎唠叨，却更多地感受和继承了她的认真执着、勤奋敬业以及乐观豁达！
妈妈今年78岁了，她的人生颇具传奇色彩。

外婆生养孩子很多，结果由于旧中国医疗技术的落后以及生活的艰难仅仅就养成了妈妈一个，妈妈便成了没有实行计划生育政策时代的独生子女，只不过是那种没有享受到独生子女津贴的特殊的独生子女。
在那个多灾多难、缺吃少穿的年代，妈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基本没有挨过饿、受过冻，但她求学的过程却坎坷曲折！妈妈自幼体弱，学习成绩却非常优异，开明的外爷外婆也非常支持她参加各种文体活动，从小学到高中她一直担任班长和团支部委员，还是县篮球队的主力队员，经常撂下功课巡回到各县去打比赛，多次获奖，也曾经作为县上唯一的学生代表到西安参加全省中学生诗文朗诵比赛并荣获二等奖！上世纪六十年代，教育体制不停地改来变去，县上一会儿成立“初等师范学校”，一会儿又撤掉。妈妈由于成绩优异也是一会儿被选送到“初师”上学，一会儿又回到联中去上高中，来来回回、反反复复折腾了好几次！即使这样也没有影响她后来考上大学，她的高考成绩很好，可是由于外爷外婆年迈多病身边无人照顾，妈妈最终放弃了去上大学，这在那个年代成为轰动一时的特大新闻，因为当年全县总共只考上了6个大学生，校长、老师和同学纷纷跑到外爷外婆家里去劝说，妈妈却始终没有改变主意，外爷外婆也奈何她不得，很多人都为她扼腕叹惜，直到现在只要遇到家乡人，闲谈中只要知道我们的关系，无不为其感慨不已、惋惜不止呢！
为此，我也曾问过妈妈后悔不后悔当年的抉择？毕竟在那个年代，上大学是足以改变一个人一生命运的！妈妈那几个上了大学的同学后来都没有能回到这座山城，有一个还在几个国家的领事馆工作后来出国定居了呢！然而妈妈的回答出人意料——“傻瓜，后悔什么？如果那时去上学了，哪里还有你呢！”于是，我曾赋词《蝶恋花•致母亲》聊以记事抒怀 “历尽沧桑迎晚耄。年幼单羸，年少求知早。金榜题名声誉好，弃学从教缘修孝。卌载人师甘乐道。培育新苗，桃李春晖报。颐养天年相伴老，心怡体健儿孙绕。”
感慨归感慨，妈妈的话倒千真万确。如果当年她外出求学，势必结婚生子更晚，而我出生的那一年国家就已经在宣传计划生育政策并提倡计划生育了，只不过处于初始阶段尚不严格，加之爸爸一心想再要个女孩，这才有了我的出生降临。但是因为爸爸妈妈都是国家干部，而且妈妈生产后身体不好，一直贫血，产后无法立即做绝育手术，以至于临产前住进医院却不给安排床位，以至于我出生很长时间派出所不给上户口！5岁之前，我便成了没有户口的“黑人”，没有户口便没有粮票、布票，没有票证便意味着没有生存来源！要知道在30多年前那样物质紧缺的计划经济时代里，所有食品仅有钱而没有各种票证是根本买不到的，粮票、布票、糖票、豆腐票等等甚至比现在的钞票更为重要，它关系着千家万户的生存大计，可想而知，那看似不到二指宽花花绿绿的方寸之间，蕴涵着的分量该是多么的重要和多么的沉甸甸！
当时我们全家一共六口人，每个月月底之时，爸爸妈妈无论再忙也总要兴致勃勃地拿着一个户口本到居委会领回下个月全家人的供应票证，粮食供应本上明确写明了我们全家每个人每月的供应定量，那领回来的供应粮票就是我们全家人一个月的生存来源，幸运的是，我虽然一斤口粮也没有、一尺布票也没有，但是妈妈单位的同事都特别善良厚道，灶上饭熟了，厨师总会先把上面那一层浓浓的米油舀给我，而且大家也总是照顾妈妈要奶孩子，会先尽她吃！还时常这个接济一块布头子、那个给拿一件自己孩子穿过的旧衣服，后来大伙体谅母亲不会做针线活，干脆齐上阵，会裁剪的负责量尺寸、剪裁式样，会踩踏缝纫机的负责做好，会针线的负责钉扣子，会绣花的负责绣花……，很快一件精巧漂亮的小罩衫就做好穿在我身上了，校长还安慰她说“你尽管好好工作，只要大锅里有，你碗里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