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的野趣

说东篱的性情里有粗野气质明显是在跑题。
但它确有野趣，故旧而乡土的东西，这也是不容置疑的。
这种“野”还不是说东篱果园，那里面果蔬列阵、鸡鸭满地，稍有些闹腾。
小院画室门前，悬挂着煤油灯、竹篮，每每看去，就像是倚门而立的村姑。
这种情状很符合主人的性情。
一面寻求风雅，琴情画意，茶醇香浓；而酒杯一端，大嘴一咧，便是透彻的世俗。
将雅俗分出高低来是中国式的文化分裂，根子上是部分精英文人造出来的伪命题，要标榜自己。
对错、好坏、高低在文化里就是排异性，不兼容的片面。
东篱的“野”是是一种味道，经得住细看。
比如屋舍边总有竹子相伴，形成小径、小景，也间隔出相对独立。
无关乎气节的比拟，它就是能将声息过滤成细声慢语，安稳住性情。
主人在茅舍前修的这一小段木桥，不刻意去看，似有若无。
芭蕉张开臂膀，总有个桌椅投怀送抱。
偶尔落下的枯叶衬托出慵懒与随性。
室内风雅颂，屋外的墙壁上挂着农家、匠人的器皿。
它总是逆着来。
想想，也凸显了一种审美趣味。
院内时常有些文化感受上对立着的事物。
一面是书香门第，一面是大鼓矗立。
并不违和。
客人一见书卷便想喝东篱干红，一敲大鼓又嚷着要上新版的五十多度的濉溪大曲。
堂主老沈的美学趣味在雅俗之间跌宕起伏。
西面有个树屋，他会想，东边要有呼应，于是他挂个老派的自行车上去。
这是东篱的著名的两句诗经。
树屋代表屏蔽城市喧哗，回归自然；悬挂起的自行车，则是提醒你别再匆匆而过，脚步停下，心思安闲下来。
意思是诗性的，悬挂自行车的方式却是野蛮与粗暴的。
离城十公里，不远不近的距离。
有时人声鼎沸，有时空寂无人。
主人喜热闹。
寂寞了，他会在朋友圈里吆喝一声：东篱有酒候着，带着你的诗来。
说有酒他可不是虚言。
东篱东院有个一半在地下的大酒窖，上千瓶的容量；西院则直接放三大缸白酒。
东篱的酒阵威风凛凛。
你要细想，也是怪了，除了主人时常喝得头重脚轻、踉踉跄跄，客人们反倒鲜少喝出醉翁状。
东篱把酒是野趣的灵魂。
四面碧绿，远山隐约，清风拂面，其喜洋洋者矣。
这种景致，谁要是喝得东倒西歪回去，那就是不解风情。
东篱野趣的有意思，恰恰在堂主内心的纠结。
到底是雅裹着俗，还是俗裹着雅呢？亦或是划出楚汉河界来？
游移不定。
最终是雅俗同赏、通吃的混搭。
把雅俗端出来，左看右看，左右为难，其实是瞎操心。
你只管喜欢你的茶艺茶道的小杯小盏，有人却偏爱大碗茶这一口酣畅；你要堂屋里吃饭的斯文，人家偏要在庭院里架起烧烤，就图那一份热闹尽兴。
过去堂主不能看人掼蛋，眼撇着，如临大敌。
他哪知道喝酒不掼蛋、等于白吃饭的喜怒哀乐。
现在通达了，眼顺了，上去打一会，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败阵下来，再不肯学。
野趣的真谛，便是自在自由，而自由自在的定义，绝非是那一个人能圈定的。
大家心里都透亮，可就是有时脑堵，硬是不去闹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