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直接回家的下午

没有直接回家的下午，我遇到了两只公鸡。
第一只公鸡正在树林里散步，与其说是散步，不如说是视察。他背着手，是的，他真的背着手，头昂得老高，正向树林里的一个小坡上走去。我被他的气质吸引，停下了车。他注意到我，定格在那里，和我面面相觑。一个回合后，他率先扭过头去，撅着屁股觅食去了。
第二只公鸡在村口的十字路口。他和另一位公鸡虽然生在一个村子里，大概此生都没有见过面。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走路，与此同时，他还进行着思考这一项重大的脑力活动。
整个下午，都和这两只公鸡一样气定神闲。
气定神闲不是从我决定绕路回家开始，而是从一个问路的人开始。
我正麻木而专心地开我的电瓶车。后面一个中年男人跟我打听一个我特别熟悉的村庄。是的，那是一个我出生起就熟悉的村庄。他要去那里参加一场葬礼。
等这个问路人超越了我的龟速小车，迎面又来了一个骑自行车戴鸭舌帽的人，我发现他好鲜活。然后我又注意到，这个下午不冷又不热，天气非常好。
写到这里我突然有点失忆，尽管我非常努力想把这个美好下午的一切细节记住。但是当我想记住的那个时刻就明白，我只能享受那时的当下。
我骑到了南水北调。那是我最喜欢的一段路，空旷，视野开阔。旁边有一个鱼塘，夏天种荷花。我往那里靠近时，那里有一群鸟正在盘旋。等我到了，它们也歇息了。鱼塘今日的网门开着，我便进去溜达。这里我早就想去了。但死鱼的臭味很快袭击并且击退了我。这里大概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在这里我发现了两株小野花。它们很漂亮。
离开了鱼塘，我驶入最广阔的路段。突然我很想大声喊，但是我不敢大声喊。这时有汽车路过，我喊了一嗓子。等路上只剩我，我又喊了一分钟。大坝两旁都在种地，我当然不敢多喊，也就喊了好几次而已。
然后，我又发现了一棵柿子树，树上挂满了柿子。柿子树下是菜地，我没有想要偷菜。
然后我就到了我小学上学的那条土路。
路上有几棵白杨树，路缝上开满了紫色小花。我闭上眼希望回到六年级。但是耳边仍是拖拉机和鸟鸣的声音。这是无数次失败穿越中的一次。

于是我开始嚎啕大哭并且生硬地挤出几滴眼泪。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呸，我当然知道我为什么这样。
因为一周的时间我都困在牢笼里，只有这么几分钟我来到了这个美丽的大自然。天多么蓝，草多么香多么软，空气里的声音多么好听。等我回到那笼子里，我还会很快忘了这时的感受！连回忆的渣都不剩。
我又接着前行，驶过大桥。桥下是浍河，有人在逮鱼。河面上金光闪闪。我又经过村庄，先遇到一个蹒跚着跑着玩后面跟着一只鸡快到家门口又摔了一跤的小孩子，还有另一个他的在栏杆内和他哇哇咿咿的兄弟。接着遇到那只公鸡。接着遇到一只苍老的小狗，遇到两只奶狗，又遇到一只公鸡，很多很多只杂毛狗和一只猫，几只鹅，一辆警车，还有一个门口浇花的女人。等我离开村庄，我又发现很多格桑花，它们从一堆乱七八糟的野草丛中长了出来。它们都是如此气定神闲地活着。鲜活的，在这个寂静的村庄里。
而我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在这个没有直接回家的下午，遇见他们，然后遗忘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