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只有我享受不了这项服务吧

我是过了很久才接受了理发店里躺着洗头的服务。
从前的理发店，哪怕起了发廊的名字呢，洗头也都是坐在凳子上，把头低在盥洗盆里，就着一个简易的龙头，由站在身边的理发师傅来洗。
当然，那时候的发廊名副其实，还完全没有被污名化。想想，有多少词莫名其妙地在很短时间就面目全非了呢？有些词不用了也就不用了，好像也没什么感觉；可有些词还真是让人打心眼里觉得可惜了，那么好的词，就这么被糟践了，除了表示惋惜，也无能为力。

现在想来，坐着洗头是有许多不便。比如为了避免混着洗发液的水流进眼睛里，只能全程紧紧闭着眼；也能感觉到水在脸上流淌，麻嗖嗖的，但你除了一动不动地忍着，别无他法。
洗好头，师傅把你的头发拢在头顶，用一只手提溜着，另一只手递给你一条毛巾。你无暇顾及这毛巾是否干净卫生，赶紧接过来，忍着膈应先擦眼睛，再擦脸，然后顺势放在盥洗盆边上，然后以一种别扭的姿势起身，迁就着师傅拎着你头发的手，艰难地移动到椅子上坐下。
对，如今洗完头，常规操作是把你的头发用毛巾牢牢包起来，能有效避免了任何一滴水流到你的脸上，也能让你远离狼狈，可这是一项后起的服务。
从前呢，洗完头的你坐下来了，师傅才用毛巾帮你擦头发。
既然如此，后来出现的躺着洗头的服务，不是应该立刻马上当即受到追捧吗？
并没有。
比如我，那是经过了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才好不容易接受下来的。
 
坐着洗头是有诸多不便，但我以为那是洗头的衍生物，必须和洗头相伴相生。你总要洗头吧，不管在家里还是在理发店，洗头的方式一直如此，怕水流进眼睛里，那你一辈子别洗头啊。做不到吧，那就忍着。
理发店估计也考虑到了这部分人的习惯。我记得刚开始，理发店装上了新式的躺着洗头的椅子，但还会保留一个坐着洗头的盥洗盆，供顾客选择。
我自然是选择坐着洗的。我很难想象躺在那里，浑身不自在，可怎么洗头呢？
再后来，坐着洗头退出了历史舞台，理发店只有躺着洗头的椅子了。这不是强人所难吗？但能有什么办法呢？不接受也得接受，不然你就再也不进理发店，做不到不是？
躺下后，首先别扭的是双手无处可放。当初坐着洗头时，这根本不是个问题啊，双手自然就放在膝盖上了，如今我还得考虑一下：放在椅子两边的扶手上？不自然；叠放在肚子上？也别扭；垂直放在身体两侧？联想起来好像很不吉利吧……
当你认真考虑这个问题时，结果就是没有一个姿势会是自然的；当你觉得这根本不是一个问题时，你随便怎么放就都是自然的了。
躺着洗头太累了。
当托尼托着你的头洗后脑勺上的头发时，我不相信你能无动于衷，能心安理得地把你沉甸甸的脑袋完全搁在托尼的一只手上，你怎么好意思不使劲帮他减轻负担呢？是的，我一定会暗暗使劲，自己把头努力抬起来，甚至连放在脚垫上的双脚都开始用力了，全身紧绷，竭尽全力帮托尼减轻负担，生怕累着他。
当托尼的手离开我的后脑勺时，我暗暗地长舒一口气，身体才能稍稍放松些。一个头洗下来，跟背着大石头上一趟山似的，累得慌。
即使托尼好心地提醒我：放松放松，把你的头交给我就行。
无奈我根本做不到啊。
在理发店洗一次头就得背着大石头上一趟山，真是累。我真心怀念坐着洗头的时候，哪怕混着洗发液的水流进眼睛里，蜇得眼泪长流不止呢。
我也不能违心，我也承认躺着洗完头，从椅子上起身的时候，你是从容的、淡定的，别说没有一滴水会和你的脸来一次亲密接触，也不会有任何一滴水滴答到你身上的任何地方。
习惯真是个好词。久而久之，我也就习惯了。如今终于可以比较自如地躺着洗头了。
但我心里还是有一个长久困扰我的疑问：当初我竭力帮托尼减轻负担的种种努力，真的有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