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

小姨是我妈的亲小妹，排行老七，自幼被人领养，然亲情未绝，彼此亲如其亲。
算来，我们的亲戚多半寡薄寡言，并不善表达热烈情感，连做作也不惯，所有血亲之间的联系并不亲密，偶有利益计较又是稍显隔阂。
然小姨是个异数，少有市侩气，做人也通达大度。他们会说她日子过得好甚或命好，在我看来都不是，小姨毕竟是姊妹中读了书的，又教过学，模样也俊俏，她有较高的追求或许并不为人所知。

记忆中，小姨第一次来我家也是如现在一样的一个冬天。那时，她大约还是个高中生，与另一个女同学一起来的，我正上小学放学回来，一眼看见火炕上盘腿坐着与我妈几分相似的小姨，穿着当时时兴的深蓝绦卡学生装，脖领上的白棉线口罩绳与领口一致，这在当时算是时髦的装束，我妈介绍时，我在美丽大方的小姨面前倒扭捏起来。她好像天上掉下来的一样，过去没见过，也不大听说过，后来才从大人嘴里知道了这是从小“给了人”的小姨，连她的名字似乎都隐藏着这样的暗示。后来，就如正常的亲人一样开始走动，对她的谈婚论嫁生女都有了解，虽然年长的甥辈与她年龄也差不了多少，但她作为长辈和小妹的角色在亲缘中似乎变得重要起来，她几乎是唯一一位能密切联系几代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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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小姨了解自己身世后，有没有对父母将己“送人”有过怨怼，那毕竟是没有办法的事，顾及体面，想她也不会。甚至在我妈这些姊妹眼里，这个最小的小妹已是幸运，养父母人好，视如己出，嫁得又好，辗转也工作生活并最终退休于省城。然亲人们之间还是聚少离多，对小姨我也只了解于表面，只知道她日子过得不错。早几年前，小姨的退休生活也是我时常向我妈炫耀的内容，她微信昵称“玫瑰”的朋友圈经常有盛装舞蹈和老年模特的照片，孩子外孙都在身边，不断分享的生活照片中透着美满。在我妈眼里，这个最小的妹妹配得上这样的生活。
小姨的“不顺”出现在这两年。去年一天，她突然要我打笔钱给她，她没说原因，我也没问，后来，才得知她遭遇了电信诈骗，损失了很多钱。我对自己唯一的自责是没有多问一句她要钱干什么，但想来又不必问，不光是我没问，别的外甥也没有，这也足以看出小姨的号召力，后来她在电话里说被骗了，没想到你们都马上把钱打过来了，反应都没反应过来钱就没了。疫情期间，无法面对面交流，我只说人没事就行，钱不用多想，但究竟有多少钱也没过问，应是不少。后来，连她生病也不知道，小姨60年生人，她还有太多好日子呢，谁也不会想到她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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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是昨天，2022年12月25日，圣诞节那天早上，突然收到小姨去世的消息。
太突然了，才六十出头的人，放着那么多好日子没过，怎么就走了？我一天的脑子里全是问号。是疫情，是心情，还是别的突发病情？真是世事无常亦无奈。前年二月，也是疫情期间，大姨在省城一隅撒手人寰，我当时写了一文《将寿补蹉跎》。如今，三年还不到，小姨也接着驾鹤西去。原定是今天火化，这大疫之年竟然还排不上，多少人在这岁末之际走了，多少人的亲人排队上路，这多少人中却是有一个当年天上掉来的小姨，她又回到了天上……
原本不打算写什么。
往事如烟，生命无常，世间记住一个人很难的，是为小姨记。
天不从人，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