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来临前，下馆子去

昨天早上看天气预报，称上午就有暴雨。上一次在茶溪听雨声至少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了，连续烈日暴晒，我园子后面的葫芦塘水都被蒸发掉许多，一湾浅水中鱼儿兴风作浪，惊起许多波澜。这就要下暴雨了，而且据称是连续好几天，真是件高兴的事情。
 

我乐颠颠地跑到在荷池采莲的爱人身边，准备让她中午多烧两个菜，慢慢品味一下。话还没开口，她抬头说：“中午不想烧饭了。”天啦，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天天在山里给我烧饭洗衣服的人在暴雨来临之前“罢工”了。
 
我的老同事黄丛慎先生曾经到我爱人公司食堂吃过饭，饭后还在园区里转了转，看了那方两亩多地的池塘，还有那片桂花林。他临走问：“这七八栋楼，还有几十亩地都是你老婆的？”老黄后来跟别人讲：“老何老婆天天安排两个山里妹子专门给他做饭。”那两个跟随我爱人多年的小姐妹，确实在工厂倒闭后还留在食堂，直到我们全部撤离了那块伤心地，她们才另谋生路。
 
老黄有一次当着我面说：“你这一辈子，死了也不亏了。”别人说这话，我可能会生气，丛慎这么说，我只能笑笑。那不仅因为他是我同乡，我们关系一直很好，更因为17年前夏天，我遭遇人生滑铁卢重回人间后，身体极度虚弱。丛慎带我去城隍庙一家刚开的扬子面鸡汤馆吃过几次，那碗头上漂浮的黄澄澄圆圆的鸡油闻起来都香喷喷的，而且鸡肉特别有嚼劲。要知道，在我们老家金牛镇东圩埂妇女做月子期间吃的就是鸡汤扬子面，只是鸡汤里不放盐，放的是甘蔗红糖。妇女们月子里吃过五只或是七只老母鸡，那就算是上等月子了，若是有人月子里吃上十只老母鸡，陈垱、湖稍、林城三个圩口的妇女议论起来都会馋得流口水。
 
我那时走一小段路都一身大汗，平时极少外出。黄丛慎每到吃饭的时候，便跑来喊我，“老何，我们慢慢走去喝老母鸡汤”。有一天，丛慎拿了那家鸡汤面馆的一把餐券给我，轻描淡写的说：“在外面参加活动，人家送给我的，我懒得吃面，你有空去多喝喝鸡汤吧。”那时一碗鸡汤扬子面六块钱，鸡油润肺，每次喝下那碗鸡汤，身体都舒坦滋润了许多。农村妇女坐月子也就一个月，丛慎那把餐券足足让我吃了两个月。与其说是鸡汤扬子面让我慢慢恢复了健康，倒不如说是丛慎的关心让我复元人间。他素来与外界交往少，也不占人家便宜，哪里会有人送他那么多餐券？他大概看出我每次喝鸡汤时的馋样子，自己花钱买的餐券。
 
现在想想黄丛慎的话还是有道理的，我当年确实享受过一段人间荣华富贵。纵使我爱人事业跌落低谷，散尽亿万家财，妥善安置那么多员工，她放下所有，跟我跑到这完全陌生的江南山中，过着与山里农妇并无二致的日子，天天给我烧饭洗衣服，还要承受我陷入创作时的疯癲样子。我有一位叫聂银的乡妹在省城事业做得呱呱叫，她到我江南山间居所来过几次。她说当年苏轼漂泊途中有王朝云陪伴，你把在城里曾经带领那么多人吃饭干活的一个女强人蒙骗进江南山里，当了你的专职厨娘，兼职司机，还帮你喂养了这么多流浪狗。我哈哈大笑说，“我连一个落魂文人都算不上，哪敢与风流千古的苏轼相提并论？”乡妹走后，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无意中成了一个大骗子？有一天，我对爱人说出自己心里的不安，她哈哈一笑说：“还不知道谁骗了谁呢？”乖乖，我这是遇上个硬茬子了。
 
 
这老天预报有暴雨，从友人的微信上看合肥与铜陵等地都在雨中了。管他天下不下雨，中午带自家烧锅的进城下馆子去，她嘟哝过好几次要进城看看，我都没接话，一费时间二要花钱。她听说要去城里下馆子，乐呵呵地给我泡上新茶，端着茶杯去车上把空调先打开。我们到了青阳那家小菜园菜馆落座，菜上来后，我叫服务员上瓶啤酒来。她诧异问：“你不是发誓戒酒了吗？”酒斟满，我端到她面前，“今天我请当家的喝酒。”她笑了。我中途去买了单，121元，这钱我在山里都能买一百多斤南瓜了。退一步想，把人家骗到山里，给不了人家荣华富贵，过着山里人家的日子，带媳妇偶尔下下馆子也是需要的，老惦着着那些南瓜哪行呢？
 
我们回山里的路上，暴雨果然来了，而且倾盆如注。我开车，她坐副驾驶热情给我拍照录相，一副开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