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稻花

去年，我曾写过一篇小文“稻花香里”。
至今提起，犹记得田野之上，满目碧绿的稻田里，一株株稻秧顶着一朵朵细小的稻花，在空气中洋溢着清甜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昨日走在田野上，忽然发现，绿油油的稻田上，又是一片稻花盛开的景象。
然而，此刻见到稻花，我的心忽然禁不住地一颤：
从去年的稻花盛开到今年又见稻花，四季已经完成了一个轮回，一年过去了。

在农村，你会清晰地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你会看到每一株植物在时间里的每一点变化，无论是水稻，还是玉米还是豆角或者是别的什么庄稼，甚至是癞咕菜、谷谷丁这样的野花野草，最初，你会看到从土壤里钻出一个个嫩芽，它们清新娇嫩，生机勃勃，惹人怜爱。接着它们会一天天地长高长大，按照亿万年来自然形成的基因，长出它们自己独特的样子，有的高大挺直，有的缠绕攀援，有的婆娑若舞，也有的娇小玲珑，然后，开出各种各样的花朵，结出形状各异的籽粒或果实，再然后，它们叶片渐渐枯黄、起皱，逐渐形成一片死灰的样子，最后被一根根拔起、晒干，化成灰烬。
但是，在某个合适的时候，植物的种子又会被埋进土里，一阵细雨，几度阳光，它们的嫩芽又会破土而出，生命又开始了它新的旅程。
 
你会看到时间的脚步坚定而沉着。夏天那酷热的感觉似乎还留在记忆里，天气已经开始一天一天地变凉，风从热烈到温柔再到冰冷，像极了已经不再爱你的恋人，河水结成了冰，水流凝固成一片死寂，雪花从天上飘下来；再后来，气温渐渐地升高，河水开始融化，百花竞相开放，风越来越温柔，似乎你的恋人又回来了；太阳一天天地火辣，你又终日大汗淋漓。你期待也好，你抗拒也罢，四季按照时间的脚步，一圈一圈地周而复始，永无止尽。
 
时间的手温柔又残酷。
它照着自己的心情，让春雨温柔、夏雨热烈、秋雨冷漠；
它让花朵在枝头绽放，又让它们一片片地枯萎、凋零；
它让果实由小而大，由青而红，又让它们一颗颗从枝头脱落；
它让少女的脸庞红润如熟透的苹果，又让她们的脸庞渐渐生出皱纹，如苹果失水多日；
它让月圆月缺，它让云卷云舒，它让潮起潮落；
它让我们相遇，然后分开，它让我们相识，然后相忘，它让我们把心寄托给诗和远方，却让我们把身体留给眼前的苟且。
它在丝毫没有征求你的意见的情况下把生命赐给你，又同样在完全不顾你的反对的情况下，把生命从你的身体里拿走。
 
时间赋予人生以意义。
是时间，让我们的生命有了开始和结束，使我们每个人获得了一段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旅程，我们才有机会反思，我们获得的这段旅程，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
当我们的生命开始的时候，时间是不是在我们身上赋予了某种期待？当我们的生命蹒跚前行的时候，时间是不是在为我们作出某种奇妙的安排？当你我在某个时空的交汇点上相遇的时候，它是不是正在我们背后悄悄地掩口偷笑？是不是它让你的心变成一只会唱歌的鸟儿，却又在你准备扬声歌唱的时候拿走了你的歌词本？是不是它教会我写一首爱情的诗篇，却又把我安置在世界的尽头，无人倾听？
 
最后，当我们的生命走到终点的时候，是不是它来收获我们，如同我们收获当初种下的稻谷？只不过，田野里的每一株稻谷都有曼妙的身姿、清甜的香味和饱满的籽粒，而当时间来收获我们的时候，我们能不能如此丰盈充实，令它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