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夜听雨

年轻时下乡，我来到河北省中部的一个小村庄，人到中年我又回到了北京，这两个地方相距一百多里，但有一个共同点是缺水少雨。
十几岁来到农村，干农活最怕抗旱，挑水压得肩膀红肿生疼，后来磨出了厚厚的老茧。因此，我喜欢下雨的天气。

当年的农村看不见报纸，也没有收音机，生产队的大喇叭除去放样版戏就是播大批判文章，从来听不到天气预报。因为很少下雨，春天时，阴天也得挑水保苗，正像样板戏《龙江颂》里唱的“一碗水也能救活一棵秧苗哇！”。有时挑了一天水，夜里不知哪阵风吹来一片云，下一阵雨，感觉这一天累白受了。即使下小雨也比挑的水多呀！
干一天活，夜里睡觉格外香，狗叫声都听不见，唯独听到下雨的声音，立马趴到窗前去看。听到房檐滴下来的水砸到土地上噗噗的响，仿佛听到优美的乐章。早晨开门一看，房檐下一串小水坑。有点儿失望，雨太小了！倘若赶上雨大，一定爬起来，顶上一个麻袋片，拿铁锨挖土把排水沟堵上，让雨水流进自家的小菜园。不能荒了自家田呐！然后，在房檐下摆两个水桶，先是叮叮当当，后是稀里哗啦，一夜的雨下过，水桶里能接上大半桶的水，第二天用它洗洗衣服，刷个鞋啊什么的，反正这天上来水是好东西，不能浪费！
后来回城了，住进了楼房，不用挑水，下雨也看不见房檐滴水了，但我仍然喜欢深夜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我家窗外装了护栏，护栏上面装有铁皮的遮阳板。下雨时，雨点敲得铁皮嗒嗒响，此起彼伏，静静的听着，好像能听出点什么内容来。雨小时，叮叮咚咚，像军鼓敲击进行曲的声响。雨大了，哗哗啦啦分不出点儿，象千军万马奔驰而来。人的心情经常随着雨的大小，时而平静，时而奔腾。笔下的文字大多是伴着夜雨徐徐写成的，雨伴我走过半生的仕途。有时候我也想，这夜深人静的，还有谁能把雨点声听出层次感来呢？
如今年纪大了，喜欢听雨的毛病仍然没改。这不，前两天下大雨，一宿我就没睡多少觉！
那天是处暑，白天闷得一动弹就出汗。晚上刚要睡觉，就听雷电轰隆隆地从远处滚来，稀稀拉拉的大雨点砸在地上，站在四楼阳台上都能听见啪啪的声响。一会儿，闪电在眼前爆开，霹雳声炸响在头顶，大雨不分点儿地倾泻下来。雨浇在楼顶，又摔到地上，那声响像是一场激烈的战斗。我站在阳台上，借着闪电看对面的楼顶和溅起一团团烟雾的大地，如同看一场激战的大片……。电闪雷鸣逐渐远去，雨不知什么时候变小了，亦不知道激战后双方孰胜孰负！
此刻，正是深夜12点，我无意睡去，怕辜负了奔我而来的雨滴，怕听不到雨滴对我的诉说。
雨一阵大，一阵小，大的时候，有哗哗的雨声和凉风吹进室内，听着如泣如诉的风雨声，伴着舒爽和惬意，享受着大自然的恩赐。雨小了，渐渐听不到了，于是沉沉睡去。再醒来时，红日东升，蓝天白云，风雨送来了凉爽的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