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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一切都会平息

2024-01-19 来源:你乐谷
经过瓦池湾的路上,看见瓦池桥头聚拢着好些人。我仔细看了看,发觉在他们旁边还有鞭炮、长凳什么的。那些人都翘首等待着,我忽地想起,我们这里没了谁,主家都会请人在桥头接亡人的。
应该说,一个人没了、来了,是需要一些动静来托住的。他(她)不能悄无声息地沉底,他(她)应该有光。
我们这里结婚呀,然后生子、生女了回家呀,经过桥头似乎都是有些讲究的。比如结婚经过桥那是必须要放鞭炮的,生子生女了回家是必须在这里丢一两枚亮闪闪的硬币的。至于为什么这样做,没有人说得清楚,但似乎是约定俗成了。
瓦池河治理得有些像模像样了。河面看起来宽阔的样子,河坡上有工人在栽树。那些树用草绳兜着树兜。树枝上染着的新绿是羞涩的,也是沉默的。
我每次经过瓦池河,总是想起它从前的样子。那时的它是野生的,自然的,顺着人家的房前屋后蜿蜒而行,我们在它边上,捡贝壳,摘花掐朵。我们也偷偷上人家的小船,在上面摇摇晃晃地大笑不已。
它太近了,对于我。以至于我都不曾梦见过它。
但我记得它清凌凌的好水。记得它河中银白的小鱼。记得它河底飘摇的水草。记得它偶尔驶过的机帆船带给我们的向往……
父亲很喜欢在清晨拿根竹条去瓦池河刷鱼。是的,就是刷鱼。细细的竹条迅疾地刷下去:刷刷——那竹条会带起拃把长的刁子。刁子用柳条穿起,银白的一串,有触手的凉意。早晨的阳光打在他和他的鱼竿上面,这是很美的图画。现在想起来,那时几乎是绚烂的,但因了时间的关系,此刻在眼前展开又有些新鲜的荒凉。
艳芝的父亲有鱼划子。站在两头尖的鱼划子上面控制好它,是很需要些本事的,更别说在窄窄的鱼划子上面撒网捕鱼了。那时艳芝家还养鹭鸶,通体乌黑的鹭鸶有鲜红的嘴巴。它们带有一些鹅鸭的遗传,扎进水里,便流露出了活泼的本性。
印象里,多年前的小桥村的石桥还能通过一条渔船。我现在想起,似乎不敢相信我屋后的小河曾经有过如此的辉煌。它曾经那样清澈,那样畅通无阻。那时艳芝的父亲与鹭鸶一起站在鱼划子上稳稳当当地通过桥洞,我趴在桥的栏杆上看他,觉得他仿佛站在一个制高点上。他与河连成一片,飘飘荡荡,实际上他如水慢流,气定神闲,绝对是我眼中一道靓丽的风景。
我小时候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鹭鸶叼了鱼自己不吞下去,而飞到艳芝父亲旁边,等他把鱼从它口中取出。这让我想到迟子建在《额尔古纳河右岸》里的熬鹰。莫非这鹭鸶也是艳芝她爸熬出来的?
艳芝家也因了这鱼划子与鹭鸶,比平常人家活泛很多。她爸打鱼卖鱼,在她妈面前是很有些骄傲的。有一次我到她家去,就亲眼看见她爸端着酒杯,她妈帮忙盛饭拈菜,很是殷勤。
今天我在去瓦池的路上看见艳芝的父亲。他正拄着拐在小区附近练习走路。我看他一条腿甩出去,划个圈,收回来,再往前移,再甩出去,划个圈,收回来,如此反复。我喊他,他有些茫然地看我。也许,他的记忆已被搁置得太久,又或许,他刚从远方归来。
有时候我其实挺怕回忆过去。人都说,回忆过去就说明你已经老了。我想,也许是这样,也许不是。
我不认为自己已经老了。虽然我走在老去的路上。
我不想老,独自在这里敲字,抬头看一眼晴朗干净的天空。现在,太阳在人家的屋瓦上金光四溅,大鸟飞过,翅膀亮闪闪的,这让我觉得自己非常的渺小,小到只有一点,也感到一丝惆怅,很淡很淡的惆怅,而且有些落寞,残桃花一样的落寞。
但太阳移动着它的光与影,一切的动与静都已进入常态,是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所有的一切都会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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