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角

厨房的壁橱里有一个东西，又黑又硬，长长的像柴刀，拿出来闻一闻，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像洋碱（肥皂），就问妈妈，这是什么？
皂角。
干什么用的？
洗衣服。
洗衣服不适用洋碱吗？
洋碱用完了，来不及买，就用皂角。
买洋碱是很麻烦，要到三十里外的圩市上买。我从来没有去过，我都长大了，七岁了，也没有去过。前两天逢圩，我要跟着去，爸爸就说，你去干什么？半路走不动了还要人背！
我才不会要大人背呢，我又不是三四岁的小孩。但是爸爸一说，妈妈就不同意了。妈妈说，瞎眼崽，你在家等妈，妈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我才不要带什么吃的回来，那些什么糖，那些什么饼，还没有我采的野果好吃呢！
皂角可以代替洋碱洗衣服？太好了！我就高兴地说，妈，我去给你买洋碱！
瞎眼崽你去哪里买？
去对面沙湾里啊。
你一个人也敢去啊？
敢去。怎么不敢去？
那里有社官，你也不怕了吗？
不怕，地堂（坟墓）我都不怕，我长大了。
那你去吧。不过要从桥上去，不要从河里过去，你不会游水，跌进河里就水冲走，变成大草鱼，回不来了。
我再也不会变成大草鱼了，我保证。
妈妈就知道笑话我，我赌咒发誓也没有用。好吧，不管那么多了，反正她同意我去买洋碱了，我哼着歌出发了。路上菊花和双蝴蝶都笑嘻嘻的，菊花黄黄的，像小铜钱，双蝴蝶两朵两朵挤在一起开，像两只紫色的蝴蝶。我高兴地哼唱，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
到了社官旁，有人点了香和油烛，看上去怪神秘的，我心里怕怕的。可是我刚吹过牛，我长大了，嗯，我长大了，不怕，不怕，就继续走，走到了高大的皂角树下。树太高了，有十个我高吧？不止，二十个吧？树上挂满了皂角，风一吹，摇摇晃晃，好像随时会掉下来。可就是不掉，等半天也不掉，怎么办？爬上去摘？树干光溜溜的，没有树枝可以攀爬，上不去。
我在树下转来转去，把蚂蚁都转烦了吧？树下都是苔藓，苔藓下是石头垒起来的坎，坎下是圳沟，水哗哗地流着。旁边是田，田里是青青的禾，禾丛中还有稗草，稗草结籽了……怎么办？买不到洋碱了，怎么办？突然看见旁边有一把豆扦，也不知道谁留在这里的，赶紧挑一根最长的，把皂角打下来就好了。
就拿着豆扦去打皂角，皂角太高了，够不着，换一个地方，够不着，够不着……啊，坎下有个地方有一只皂角，赶紧顺着鸡毛路下去，站在田塍上够，够上了，使劲打皂角，一下，两下，三下……打了十五下，终于，皂角掉下来了，掉到了田里。太好了！丢下豆扦，赤脚进去捡皂角，到圳沟里冲掉泥巴。嗯，皂角还是绿的，新鲜的！我买到了新鲜的洋碱！
得意洋洋地回家，发现哥哥也已经回家了。他一大早挑着木炭去圩市上卖，这会儿买了洋碱回来了。